方醒忽视张泰顺愤怒的表情，悠然说道：“所谓九边，不过是看门之犬，如果我大明的军制不与时俱进的话，早晚和蒙古人一个德行，这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目前的大明兵锋鼎盛，打的草原蛮子屁滚尿流，可用不了一百年，那位宠幸王振的明英宗就会在土木堡葬送了大明最后的士气。

　　张泰顺继续问道：“德华兄，那你看我大明的军制可是有什么弊端。”

　　这个题目太大，而且方醒也不敢乱说，怕被那位永乐大帝给砍了脑袋，转移起话题：

　　“其实我估计陛下是担心久在繁华之地，子孙和百官迟早会文恬武嬉。”

　　张泰顺有些懵懂的说道：“这不好么。文治出众，宋朝不也有几百年根基。”

　　方醒冷笑：“狗屁，宋朝是仗着开海的好处，国库充盈，所以才能在没有长城的保护下，并且军士地位低下的不利环境下，坚持到了南宋。

　　这就是有钱的好处啊！可我大明呢？”

　　“听德华兄的意思，我大明最终也逃不脱治乱循环，这是为何？”张泰顺的态度更恭谨了。

　　“粮食，钱，吏治。”

　　方醒说完后，就闭口不言了。

　　这话可不敢多说，要是被张泰顺这小子透出去了，自己多半是要被以‘妖言惑众’的罪名给乱棍打死吧。

　　突然，门外小白喊话：“少爷，马苏来听课。”

　　方兴这才想起，自己定的课时，在今天。

　　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张泰顺，却见他眼光一亮，“德华兄，我可以旁听么？”

　　“我教的是杂学，数学这些。”方兴很不情愿的说道，张泰顺却表示有兴趣。

　　马苏进了屋里，方兴先考了上次教的东西。

　　“上次教你的列算式怎么样了，我考你一下，三加九等于多少。”

　　马苏连忙在纸上用阿拉伯数字列出一个加法算式，然后计算出来。

　　“三加九等于十二啊！”

　　看到马苏脸上的笑容，方醒觉得自己太厉害了。

　　“这不是大食数字吗？”

　　看到方醒熟练的书写着数字，张泰顺的表情也十分惊讶。

　　大食就是前期对阿拉伯的总称，所以方醒只是说道：

　　“这种计数方法简单直接，我个人觉得大明应该学习这种写法，对国对家都是一桩好事。”

　　看到桌子上的书本和马苏后，他笑着说道：“德华兄，不知可否让小弟也学习一下？”

　　方醒看着他那求知欲的眼神，笑道：“罢了，有教无类，若是你能学进去，那我也就收下你这个学生。”

　　马苏有些倔的看着一身富贵打扮的张泰顺。

　　“少爷，这是您的东西。”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大汉，他先是扫了书房一眼，然后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张泰顺。

　　等大汉出去后，张泰顺把手中的东西展开，是一幅画。

　　“德华兄，这是王叔明的春山读书图，共计三幅，算是小弟的束脩。”

　　方醒看着那画面上的高山和大树，哪怕他没有什么鉴赏力，可还是觉得可以当做传家宝。

　　至于收徒……

　　“咳咳！”

　　方醒缓缓的道：“泰顺，我呢，主要是传授咋学，咱们就算是互相学习吧。”

　　这货是担心张泰顺的父辈是那种老学究，要是知道自己教张泰顺杂学的话，说不得会打上门来，所以干脆就不说收弟子的事。

　　学生增加到了两人，方醒开始教了加减法。

　　这个倒是简单，两个学生都是聪明人，没几下就渐渐的摸到了门道。

　　“明天教你们乘除法。”

　　方醒简单的布置了昨夜，让他们后天再来。

　　张泰顺十分兴奋，这一天的收获实在太充实了。

　　晚上，一个宽大府邸的书房里，张泰顺对着座下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这就是那位方德华的一些见解，程师傅怎么看？”

　　灯光照亮了程师傅那张沉思中的脸，他闻言就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个方德华能说出九边迟早要糜烂的话，也不是危言耸听，而关于治乱整治的钱，粮，吏，其实就是官商农……”

　　低吟了几句后，程师傅抬头道：“其实陛下更担心的是金陵繁华，天长日久之后，我大明的中枢会变质。”

　　程师傅说完后，就看到了张泰顺一脸的震撼，这不就是方兴的推测么。

　　“不过陛下也说了，就算是搬到了北平，也不过是延缓一下时间而已，不在制度上做出调整，我大明的未来……”

　　张泰顺嘴角一抽，那个方兴的思路和永乐帝的完全一致。

　　这眼光....

　　“对了，程师傅，你看这个。”

　　张泰顺把今天的学习成果拿给了那位程师傅看，结果那些加减号让程师傅看得发蒙。

　　“郑和三下西洋，所以我对大食计数法也有所见识，可是这些符号却不是大食的，难道那位方德华……”

　　几根牛油大烛把书房照的纤毫毕现，张泰顺分明看到了程师傅脸上的纠结。

　　“方德华科举让人惊艳，可却没想到，这人居然杂学……那么……”

　　“天才吗？”

　　“方鸿渐只是被牵连罢官，所以……”

　　“你是想，让他当太子太师？”

　　……

　　当马苏和张泰顺来到方家的时候，就看到方醒正在厨房，油炸蜂蛹。

　　挤开花娘，张泰顺看着油锅里的虫子，咽喉涌动了几下，问道：“德华兄，这是什么东西？”

　　“蜂蛹，很好吃的。”

　　方醒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赶紧就叫春生抽火，然后用漏勺——不锈钢的漏勺把蜂蛹捞了起来。

　　“走，我们到书房去吃。”

　　在张淑慧和小白明确拒绝了参与他的茹毛饮血后，方醒只得独自享受一顿美味的蜂蛹。

　　“这能吃吗？”

　　张泰顺和马苏都有些懵逼，可当方醒变魔术般的拿出了一瓶白酒后，张泰顺首先变节了。

　　“德华兄，小弟觉得吧，这世上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

　　张泰顺谄媚道。

　　而当方醒把瓶盖拧开后，连小屁孩马苏都抽动着鼻子，嚷道：“老师，我觉得这个蜂蛹还是可以吃一下的。”

　　“妈蛋！两个酒鬼！”

　　方醒笑骂着，可却一点都不心痛，自己有个仓库空间，酒这东西可有不少。

　　就说茅台吧，就占了其中一个大仓库。

　　“试一个？”

　　张泰顺很狡猾的夹了一只蜂蛹给马苏，可马苏也不是笨蛋，当然不上当，于是两人相约一起下手。

　　“咔擦！”

　　很清脆的口感，然后就是……

　　“不错啊！”

　　“嗯，别有一番味道。”

　　在吃过第一只后，两人就把方醒撇在了一边。

　　方醒独自喝着小酒，眯眼看着张泰顺的吃相。

　　这家伙出身很好，所以在礼仪方面绝对是毫无瑕疵。

　　吃完一顿‘野味’，张泰顺就试探着问道：“德华兄，此后还有志于科举吗？”

　　方醒摇摇头，连解释的话都不想说。

　　马苏听到张泰顺的话后，不禁怒目而视，心想我的老师都已经是如此境地了，你居然还拿这个话题来刺他。

　　张泰顺想了想，说道：“德华兄，小弟的家里有些门路，能把那个不可做官的指令....给取消掉。”

　　马苏张大了嘴巴，眼中露出了欣喜之色，恨不能方醒马上就答应下来。

　　“泰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官场有些厌倦，我老爹为官那么多年，最后结局很不好，我也不想朝夕处在胆战心惊之中。”

　　方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要是答应了才是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