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所求，老朽怎敢推却。”

　　当宋枫取出画轴时，老掌柜瞬间眼神一亮。

　　上京城的生意人，通常最喜欢和一类人做交易——太监。

　　这些太监从宣里带出来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上好的宝贝。

　　而且太监们也不像宫外的市侩百姓们喜欢讲价，啰里啰嗦。若是两方谈拢，往往都是一口价成交。

　　故而长久以来，太监们虽在朝野清流眼里声名不堪，但在这群商人口中，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大金主啊。

　　“老掌柜瞧仔细了，可别看走了眼。”宋枫将画轴递了过去。

　　老掌柜谨而慎之接过那宝贝，将其摊在桌上，两手缓缓铺开。字迹渐露，他的眼睛也逐渐瞪大，离纸面越来越近。

　　“敢问公公。这副墨宝系何人所写作?笔力雄浑苍道，气势磅礴，一笔一画，大开大合。依老朽所见，这等书法，俨然有一代宗师之风范。只不过，纸上墨痕未干，想必成书不久吧?”

　　老掌柜眼光何其毒辣，仅从残留的一缕墨痕便判断出，这副《水调歌头》，最多写于一个时辰前。

　　“若想知其出处，还望老掌柜耐心些，继续往下看。”

　　宋枫微微一笑。

　　“哦，看来此作来历不俗。”

　　听宋枫的口气，老掌柜颇有些动容，心想这《水调歌头》，难道出自某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之手?好奇心趋使下，捧起画轴，细细端详。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落款提跋时，突然吓得大叫一声，连同手中画轴都险些坠落。

　　只见一行令他心惊胆战的蝇斗小字映入眼帘:仁元五年十月十一，大周皇帝轩辕旻。

　　伴随这行字迹的，还有一个鲜红醒目的皇帝玺印。

　　“这，这是天子墨宝!”

　　老掌柜失声道。

　　宋枫嘿嘿一笑，对方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内:“不错，这正是当今圣上亲笔所写的一副真迹。敢问老掌柜，这宝贝价值几何?”

　　“这，这，还请公公稍等片刻，容老朽好好想一想。”

　　老掌柜取出手帕，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心中骇然无比。

　　自他入典当这行三十多年以来，今天这种情况，还真是头一次撞见。

　　这副字必是真迹无疑。试想天下间，有谁胆敢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仿作皇帝陛下的赝品?

　　再说它上面还盖着玉玺宝印，并且还是由司礼监太监带出宫来的，断然不可能是伪作。

　　只不过让老掌柜更为惊讶的是，这样一副价值连城的墨宝，它的主人，必是皇帝十分倚重的朝中大臣。

　　按理说，它应作为传家之宝留给子孙后代，怎么会被眼前这小太监带出宫来典当?

　　老掌柜身为礼部尚书家仆出身，官，场嗅觉远超常人。

　　他一眼断定，这小太监背后，必有大人物授意!

　　想到这里，语气不禁更添几分恭敬:“既是天子墨宝，其价岂由金银所定?公公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老朽一定将话带到东家那里。”

　　此话一出，老堂柜在心中连夸自己机智敏锐。

　　他知道宋枫怀揣如此重宝前来，其真实意图，绝对不是为了钱。

　　而是想通过这副字迹，和这间当铺真正的主人，也就是他背后的尚书大人，做一桩大交易!

　　这一切，休想瞒过老夫的眼睛!

　　想必大人得知此事后，一定会夸赞老夫办事沉稳缜密。老掌柜如是心想，暗中窃喜。

　　可宋枫却傻了眼。

　　什么鬼?老东西你想带什么话啊?老子没说让你传话啊，老子只想搞钱!你特么又不是主角，别瞎几把脑补好吗?

　　“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来人，速去府上把大人请来，我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老掌柜当机立断，决定马上派出人手，将尚书大人请来。

　　事关重大，他决不能含糊半分!

　　宋枫一听当时就急了，连忙拉住老掌柜，唯恐这老头儿真做出傻事来:“老掌柜啊，您别多想，咱家今天来真是为了这个，不为其它的!”

　　说完他比了个手势:大拇指肚贴着食指，来回搓弄。

　　这手势摆明了是要真金白银。

　　老掌柜见状，满脸困惑，大为诧异。

　　难道老朽走眼了，这公公一心只为钱?没理由啊！

　　天底下应该没这么傻的人吧?

　　这副皇帝真迹握在手里，有时发挥出的价值，不下于一座城池。

　　不过对方若真是为了钱而来，这事反倒让他犯难。

　　这副字迹书法出神入化，本就价值不菲，再加上又是天子手笔，两者相加，更难定价。

　　老掌柜实在不知给多少钱，思忖半晌，最后只好试探性地给了个数:“公公以为，白银一万两，如何?”

　　“多少，一万两?我没听错吧?”

　　宋枫兴奋地差点没晕过去。整个人太过激动，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公公，您没事吧?”

　　老掌柜这下确定无疑，这个从司礼监出来的小太监，脑子多半沾点问题。

　　白痴一个，鉴定完毕。

　　“抱歉，方才有些失态。”

　　宋枫赶紧爬了起来，扶正帽子，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

　　奶奶的，那可是白银一万两啊!

　　这年头一文钱能买三个鸡蛋，三文钱能买只鸡。

　　一万两，那是多大一笔财富?

　　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估摸着算了算，以他三品秉笔太监一年的俸禄来说，得不吃不喝一百二十几年，才能攒到这笔银子。

　　啊，万恶的资本啊，来钱真快。

　　他原先的预想是，就狗皇帝这几个字，撑破天卖个几百两，他就很开心了。

　　哪知道这老家伙一开口就是一万两?

　　好家伙，户部尚书开的这家当铺，这么有钱?

　　他明明也是个三品官啊，哪来的这么多钱……

　　该不会是贪污的吧……

　　这事要不要跟狗皇帝说一声?唉，算了吧，他要是知道我把他赠的字画给倒卖了，估计又得派人把我扔井里去。

　　“一万两，成交!老掌柜可不许反悔啊，咱家也是读过书的人……”

　　宋枫唯恐他反悔，连忙一口答应。

　　“还有，关于此事，还请老掌柜千万要保密，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老朽一向守口如瓶，这一点还请公公放心。”

　　定下契约，摁了指印，两人寒嘘客套几句后，宋枫便带着当铺票据，一脸满意地离开。

　　待宋枫走远，老掌柜紧紧攥着手中画轴，眼神闪烁不定。

　　“此事干系重大，我必须赶紧向大人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