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讲课的时候明显发现叶文贞的异常。
二姑娘眼睛红红的，虽然努力镇定，眼里的气愤却藏不住。李先生内心哂笑，并未当回事，开始讲课。
叶家女学跟别个不同，别人家女学只教一些女四书，叶家女学什么都教。诗词歌赋，史书典籍，甚至连衙门里的规矩都教。
也就是李先生博学多知，换个先生根本教不了。
今日李先生跟大家讲的是上一科秋闱，李先生前儿把题目给了大家，教大家怎么破题立意，还让大家回去写篇文章。
整个女学里认真读书的没几个，叶嘉言是其中翘楚。大部分女孩子都是浅尝辄止，反正大家又不科举，不需要真的抠头皮去写文章。
叶嘉言每日闭门不管闲事，大部分心思都在读书上头。她天生聪慧，又认真，每天手不释卷，写的文章十分出彩。
李先生看着收上来的一摞文章，心里叹了口气。她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姑娘们的心思都在怎么找个好人家上头，认为写文章是男人的事。
李先生将文章放在一边，开始讲今日的课，等上完了上午的课，是午饭时间。
叶家学堂管饭，但叶嘉言中午会回芝兰院吃饭，小睡一会儿后再去学堂。她是嫡出大姑娘，没人敢管她，叶文贞为了彰显地位，中午自然也是要回家的。
柳氏中午不陪她吃饭，母女两个吃过饭之后各睡各的。
就在母女两个午休的时候，隔壁芳华院里薛姨娘正在教女儿。虽然叶文贞不想告诉薛姨娘早上的事情，但她道行不够，被薛姨娘看出端倪。
薛姨娘一番审问，叶文贞只能实话实说。
薛姨娘把屋里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一脸严肃地看着女儿：“文贞，我且问你，这么多年，你大姐姐的宠爱比你多吗？”
叶文贞摇头：“没有。”
薛姨娘又问：“外头人对你大姐姐的赞誉比你多吗？”
叶文贞再次摇头：“没有。”
薛姨娘第三次发问：“你大姐姐的外祖家比你外祖家好吗？”
柳家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柳氏。薛家以前中落，后来薛氏的亲姐姐走了大运，以小答应的身份入宫，不仅得了宠，还生了皇子，现在已经封了娴妃。
叶文贞第三次摇头：“没有。”
薛姨娘恨铁不成钢道：“那你去炫耀什么？一碗乳酪酥值得你去炫耀？你明明知道她是个脸酸心硬的人，你去撩拨她做什么？”
叶文贞哑口无言，她私心里以为叶嘉言最多就是气一气，不会把她怎么样。可叶嘉言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硬顶了回来，把妹妹比作丫头，让叶文贞丢了个大脸。
薛姨娘帮着吴氏管家十几年，一眼看穿了女儿：“你是不是觉得她会给你面子忍了这口气？你也不想一想，她连你爹的脸面都不给，会给你脸？”
这倒是真的，叶怀章虽然不喜欢柳氏，但叶嘉言总是他亲生女儿，还是他头一个孩子，且叶嘉言小的时候也曾讨好过父亲。
叶怀章对大女儿是有过怜爱的。
后来叶嘉言被叶文贞姐弟几个排挤，又见叶怀章更疼爱芳华院里的几个孩子，叶嘉言看清了形势，放弃了讨好父亲。
叶怀章希望女儿能快乐一些，不要跟柳氏学。有时候看到大女儿过于冷淡，叶怀章会说她两句。
父亲的教导叶嘉言都是恭敬地听，有一回叶怀章嘴一歪，让她不要学亲娘六亲不认。一向恭敬的叶嘉言当场扭头就走，让叶怀章瞠目结舌。
谁家孩子会这样，连亲爹的面子都不给！
叶嘉言因为这事儿受了吴氏的教训，但从那以后父女两个之间的关系越发淡薄，叶嘉言在家里更加寡言少语，她只在意自己的母亲柳氏。
薛姨娘看得清楚，叶嘉言心里根本不把叶家人当回事。姓叶的人在她心里狗屁不是，就算这会子叶家倒大霉要抄家砍头，只要不砍柳氏的头，叶嘉言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
薛姨娘早就放弃了收拢叶嘉言的意图，她只要照着规矩往芝兰院送东西，摆出自己贤良的样子，就能把柳氏比下去。
是的，薛姨娘沉得住气。柳氏再狂，她没有儿子。
薛姨娘见女儿脸色发白，声音缓和下来：“她样样不如你，你还去炫耀什么。你也读过书，知道穷寇莫追。她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一样，你要名声，将来还要说好婆家，不要学她脸酸心硬。”
这头薛姨娘教导女儿，隔壁芝兰院里的叶嘉言早把这事儿丢到后脑勺去了。
她心里想的是自己的事儿，她过生日早，马上就要满十四岁，该说亲事了。
依着叶嘉言的想法，她想在芝兰院里跟着亲娘窝一辈子，但她知道叶家不会答应的。侯府嫡长孙女可以少年夭折，不能不嫁人。
叶嘉言也知道，吴氏把娘家侄孙弄来有什么意图。吴家家世不显，吴云舟读书却很好。
叶嘉言心里清楚，吴云舟大概是吴氏给她预备的。叶嘉言不反感吴云舟，他虽然聒噪了点，但性格开朗，十分讨喜。
叶嘉言听多了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独了。每次她都会放弃这种自我反思，她觉得自己很好，是外头人太吵闹。
叶嘉言翻了个身，吴云舟吗？她从来没有多看过吴云舟一眼，对他不甚了解。
转念间，叶嘉言又想到母亲，若是自己去了吴家，吴家家事不显，等吴文舟成气候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以后薛姨娘若是欺负母亲，她岂不是没有能力庇护母亲？
但让她去豪门贵族联姻，那些真正有实力的人家怕是看不上她，她也不想去卑躬屈膝讨好别人。
叶嘉言脑中仿佛打了结的线头一样，想着想着睡着了。
醒来后，叶嘉言如往常一样出门去学堂。
刚出芝兰院的门，碰到等候在那里的叶文贞。只见她满脸带笑，仿佛早上被气哭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我正要去找大姐姐呢，可巧大姐姐就出来了。”
叶嘉言见她乖觉，语气也很平静：“有劳二妹妹等候，我们走吧。”
叶文贞跟在后面，看了看前面的叶嘉言。
她想到中午薛姨娘的话，还有那个吴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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