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王府之前,她只是打杂奉茶的丫头。
萧楚买下她究竟为了什么,她那时也不明白。
等她明白过来,已经走得太远,再回不去了。
1.如梦令
阿九侍奉皇上,已经三年有余。
陛下在御花园瞎逛,她寸步不离地随侍在侧。
无声无息,如同一道漆黑的影子。
“呵,这个‘影卫’,倒是当得名副其实。”
皇后一面嗑瓜子,一面酸溜溜地说,水葱似的手指尖儿上,还粘着炒得焦黑的瓜子皮。
“谁说不是呀?”淑妃殷勤地递上手帕,点头附和着,“什么九姑娘啊,快成陛下的娘了吧?”
凤仪宫外的影卫,将这段闲谈一字不改地禀报给长官。
阿九静静地听完,翘着二郎腿,悠悠然喝下一口碧螺春,半晌没有发话。
“九姑娘,”那影卫的年纪不大,脸上还带着稚气,“您说怎么办?”
“娘娘以我比太后,我还敢生气不成?”阿九侧过身子,将茶杯搁回桌上,烛光映照的一半容颜美得摄人心魄,“往后这种话,听了就听了,不必告诉我。”
“属下遵命。”
影卫答道,因为碰了钉子,有些掩饰不住的沮丧。
还是年轻啊。
阿九看着他失落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接着喝她滚烫的浓茶。
门外一声轻微的响动,阿九身形纹丝不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出来。”
黑影映在透薄的窗纸上,应答声低低地传进来,“九姑娘,王爷有话。”
阿九坐得稳如泰山,“去回禀王爷,有话请在朝堂上说。”
她说得冷漠决绝,只是在那身影消失不见时,微微侧了侧头。
这一来,便一下暴露出藏在阴影后的右脸——那是半张狰狞可怖的面容,五官融合粘连,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铺满一地的,是如水的月光。
阿九捧着茶盅,盯着结霜似的地面,出了一会儿神。
也是这样月色如霜的夜晚,她乘着坐席柔软的马车,掀开云锦金纹的华丽帷幕,悄悄探出了头,打量着气派辉煌的瑞王府。
一路闭目养神的萧楚,这才睁开了眼,轻轻地说:“往后,你就在这里住下了。”
语调平和,眼神透着淡漠,看得她怯怯地低下头,不敢回话。
萧楚并不在意,接着说道:“浣花楼的名字,以后不要叫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阿九。”
彼时,新皇年幼,瑞王肩负摄政之任,一时之间权倾朝野。
无上的权力,给萧楚招来许多趋炎附势的拥趸,却也附带了麻烦和危险。
阿九住在王府的第二天,就亲眼目睹一个伙计被拖出厨房,就地杖毙。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混着新蒸的桂花糕的甜香,直冲进她的鼻腔——阿九没忍住,“哇”一声,把早饭吐了个干净。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丫头?”赵嬷嬷端着王妃的药盅,从厨房出来,看那一片血海倒是面不改色,瞧见吐得一塌糊涂的阿九,却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真晦气。”
赵嬷嬷深受王妃器重,府里下人看她的脸色,谁也不敢上前关心阿九。
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接着一阵,她实在承受不住,脚下一软,竟跌坐在一摊污秽血泊中。
赵嬷嬷又是“哎哟”一声,嫌恶道:“还不把这添晦气的打发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谁都没敢动手。
“没用的东西!”赵嬷嬷转了个身,面向垂首并排的下人们,呵斥道,“待我去回了王妃,把你们一同打发了!”
“把谁打发了?”背后冷冷一声,低沉威严,紧接着,一双手撑住阿九的两臂,将她生生从地上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