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边的早市上，摊位挨着摊位。
包子铺里热气腾腾的大锅子上蒸笼垒着蒸笼，挨着墙角摆了些木头桌子椅子，上面一顶风篷，好多人就坐在那下面吃早饭。
还有卖馄饨的，下面条的，挑担子的，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常服，而且苏倾已经知道景王身边跟随着暗卫，因此也不大担心安危的问题，一门心思看得很起劲儿。
在宫里，她极少去尚食局，再说宫闱里的御厨房虽然摆场大，人又多，却没有这股子你来我往的自在松快。
让她想起了记忆中塞外的玉西城。
玉西据说是仿照着京城建业府造的，人称塞外小京城。当然未有京城这么繁华，街上大多是西域往来经商的生意人。
小时候她住在将军府，母亲从中原请了西席教她开蒙读书，长大了一点后，喜欢缠着阿爹，练她那些三脚猫的功夫。
虽说轻易也没时间出去逛。但是父母不拘束她，得了空，苏徇就带着她，两个人一起溜到街道上去买吃喝、看把戏。
那时候她还不到十岁，听说玉西是个小京城，于是也连带着对真正的京城建业府，有过向往。
然后就是边境来犯，连年战乱。直到三年之后，她真的进了京。
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全是原主的记忆，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跟着景王爷转过了好几条街，来到一幢颇为富丽的二层半酒楼边上。
进了那间酒楼，景王抬起脚就直接上二楼，进了雅间。
苏倾跟在后面轻声说道：“殿下是这儿的老顾客？”
“唔。”景王含含糊糊地答了一句。
小二跑进来递茶水，对着他们两人毕恭毕敬。苏倾心里有了点成算，看来景王确实是常来这里的。
没多久，一屉一屉精致的小食就被送了上来，星星点点摆满了一桌子。
苏倾觉得这架势跟宫里相比，也不遑多让，赞叹道：“殿下光顾的，果然是顶级的好地方，卑职也跟着享福了。”
“怎么？平时你在宫里，衣食住行上面有亏待？”他似笑非笑道。
苏倾连忙说：“没有这样的事，是卑职见识浅薄，一出来，就乐得忘形了。”
“我说过，以后别‘卑职’、‘下官’地唤自己，没的在外面露了形迹。”景王爷想到刚刚在路上，她也是又作揖又躬身的。
“那……”
“以你我相称，你也别见了我就叫殿下，显得生分。”
苏倾想了想，刚刚走在街上，她确实是叫了几句“殿下”，他微服出来，就算有暗卫随侍，毕竟身份尊贵，有这种顾虑也正常。
她虽然讨厌他，但并没有马上就送他去死的想法。
主要是她现在也办不到。
只能应道：“卑职……我省得了。”
“知道就好。这里的饭食也不算什么，只是想带你出来逛逛。”他挽了袖子，拿了筷子夹了两个虾饺放进她碟子里面。
苏倾双手捧着碟子，说道：“多谢您一番好意。”
很乖觉地不再称殿下了。
景王爷觉得她今天还算孺子可教，道：“总算你还知道我是一番好意……听说，你今年已经满了十八了？”
“是。”苏倾专心致志地吃着虾饺。
“玉西府那边，可曾给你寻觅夫家？”他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咳——！”苏倾一口饺子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差点吐出来，“我在朝为官，任期还没满，怎可随随便便就寻觅夫家？”
后宫里的大小宫女们，在宫里的岁月漫长。等到出了宫，回到家里谈及婚嫁之事时，年纪往往比外面刚刚及笄就张罗婚配的小姑娘们，大了好一截。
除了那些不愿意出去，继续留在宫里当值的。很多宫女的娘家，便会早早地做准备，在姑娘们出宫前偷偷相看合适的夫婿，私下里先找人做媒保媒。
但这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按例来说是违禁之事。
更何况，她的娘家就只剩下苏徇一个哥哥驻守在玉西。谁来给她找夫家？
“你仔细着点，别噎着。”景王爷说。
早些天还当她是个冰山美人，现在看来，原来是个缺了心眼的冰山美人。
又说：“我倒是听闻，早些年你刚进宫的时候，已故的孝敦太后想把你许配给我皇兄。”
苏倾用帕子揩着脸，差点又咳嗽起来，连忙说道：“当今圣上，不是我这等粗鄙人能沾染的。我当初只求能在太后和圣上手底下办差，就千恩万谢了。”
当年她和哥哥两人，都决意不从。用了守孝的名义推拒。
苏家已经有了一位太后，宫锁几十年，只有当妃子时十年一省亲，其余时间便是宫墙深深，一眼望不到头。从妃嫔那儿抱来的养子，也与她离心离德。
苏太后想给苏倾挣妃位，亦是为了苏家与天家之事从中斡旋，却忘了自己这一个前车之鉴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说的也是。”景王爷拿调羹慢慢搅拌着碗里的鱼翅，“我皇兄比你大了十七、八岁，确实不相配。应该把你许给太子才对。”
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怎么又说到太子了？殿下……不，您老人家明鉴，我这辈分是配不上太子爷的。”
她想说自己比太子大了一辈，但那是储君，自然不能直接说出口。
“我倒忘了，我跟皇兄都尊孝敦太后一声‘母后’，而你是她老人家的堂侄，如此说来，我们都是同一辈的。”
“您可折煞我了。”苏倾听着他这一番话拐弯抹角的，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么算起来，我岂不是也可以称你一声表妹？”他又惊天地泣鬼神地冒出来一句。
真是被雷劈了！
什么表妹？他又不是太后亲生，无亲无故的，差了老远了。
孝敦太后是先皇的皇后，但膝下无子，早年从四妃中的瑜妃那儿，抱了三皇子去养。三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帝。
皇帝登基的时候，母妃已逝，只追封了谥号，然后尊孝敦太后为皇太后。
孝敦太后当了七年太后，也逝去了。
先皇子嗣凋零，只有三子四女。三位公主均已婚配，只剩下蕴怡公主养在芸太妃身边。
三位皇子中，三皇子上官晟允为嫡长，继承了皇位，五皇子上官旻然早逝，六皇子上官景玄封亲王。
上一辈的几位皇叔全都垂垂老矣，俱守着自己的王府和封邑做闲散王爷。
而如今，皇帝沉迷养生修道，太子积弱。因此景亲王，几乎没有对手。
如果硬说要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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