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随着电梯门合上，男人的叫骂声终于逐渐消弭。

　　没了这憨批的阻拦。

　　物业和居委会的人顺利进了他家。

　　简单到堪称简陋的房子里，十七八岁的少年，正边笑边拍手从湿漉漉的滑梯上滑下来。

　　他全身脏兮兮的，头发看上去也是很久都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居委会的人刚凑近几步。

　　上一秒还大笑的少年，忽然应激似的抱着头飞快冲到墙角蹲下。

　　「别打我！别打我！我不睡觉，我会蹦、会跳！我乖的，我很乖的，别打我……」

　　少年话虽然说得语无伦次。

　　我却从中听出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人渣，居然还有脸用这孩子当他的挡箭牌！」

　　有人愤愤不平地骂道。

　　我缓缓吐出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人不太对劲，要不给他和这孩子做个DNA测试吧？」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立马全都看向了我。

　　居委会的大姐「啪」一拍手，恍然大悟：「对啊！哪有亲爹这么照顾孩子的！说不准这孩子压根儿就是他骗来的！」

　　最终。

　　一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终于把少年从男人的房子里带了出来。

　　15

　　转天一早。

　　我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对方还是不信你给出的价格，咬死是你敲诈勒索，说要找人做鉴定和评估，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所里带人去你家一趟。」

　　「可以，」我翻身起床，拿着手机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我随时都方便，这种事赶早不赶晚，你们今天就来也行。」

　　经过派出所的协调。

　　我们最终把上门鉴定和评估的时间，定在了今天下午一点半。

　　刚吃过午饭。

　　家里门铃就被人按响了。

　　打开门一看，派出所民警、楼上男人，还有几个他找来的鉴定师，把我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大约是被民警教育过了，男人看向我的眼神虽然依旧凶狠，但总归没再张口骂人。

　　有民警在场。

　　负责鉴定的人也没敢搞小动作。

　　经过长达三小时翻来覆去的仔细鉴定，被男人叫来的鉴定师给出的价格反而还比我的高了。

　　简直可喜可贺。

　　「六百八十万？！」

　　男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鉴定师无奈点头。

　　「光一个功放板市场价就要30万了，还有那个电视，那可是丹麦顶级视听品牌Bang&Olufsen的一款等离子电视，售价高达13万美元，换算成人民币那就要小80万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男人已经面如菜色。

　　对于这个价格，我也属实没有想到。

　　先前从影音店搬电视的时候，我只猜到这电视贵，但确实没料到会有这么贵。

　　16

　　尽管男人不愿面对。

　　负责鉴定红木家具的鉴定师，还是把那组家具的价格如实说了出来。

　　「这组家具的料子一看就是顶级，这种原料的家具，市场上就没有低于500万的。」

　　鉴定师这话说得很清楚。

　　他之所以给出500万这个价格，都是尽量压过价的了。

　　「现在你该知道，我当初给的价格已经是看在咱们邻里邻居的份儿上给你优惠过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就按现在这个价来吧。」

　　我微笑着，看向在瞳孔地震中，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的男人。

　　下一秒。

　　先前还好端端站着的男人，突然四肢抽搐着倒在地上。

　　瞪大的眼睛里飞速蔓起红血丝，扭曲地双手不停挖挠着脖子，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粗喘声。

　　「怎么回事！」

　　带男人来的民警大惊失色。

　　「警官，」我趁机建议：「不如给他做个毛囊检测？」

　　我这话一出，随行而来的几个民警，不约而同倏地扭头看向他。

　　其中一人将男人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半天。

　　最终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结论。

　　「看他这个样子，如果不是癫痫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瘾犯了。」

　　话音落地。

　　其余几人都沉默下来。

　　17

　　谁都没想到。

　　一起简简单单的民事纠纷，搞到最后会变成缉白粉现场。

　　看到男人不同寻常的举动，押着他过来的几个民警，立马联系了当地市局的缉白粉科。

　　当然，这之后的事情，就都跟我这个无辜可怜又弱小的受害者无关了。

　　一群人大张旗鼓地来，眨眼就走了个干净。

　　几天后。

　　「所以，那男的是为了掩盖自己吸白粉贩白粉的罪行，才会拐带那个患有精神病的男孩，试图通持续不断扰民的方式逼你搬走？」

　　秦墨序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十个分贝。

　　我把手机往远放放，揉了揉备受摧残的耳朵。

　　「差不多就这样，之前那大姐不就成功被他逼走了吗？这次如果买了房子的人不是我，估计下一个住户也够呛能坚持下去。」

　　毕竟，正常人永远不是憨批的对手。

　　电话那头的秦墨序深深叹了气。

　　「真不知道你这运气算好还是算不好。」

　　「当然算好。」

　　我懒洋洋靠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喝着茶：「我已经委托律师，对这憨批提起诉讼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能在白得一套房子，这可不现金值钱多钱。」

　　秦墨序：「……」

　　沉默良久，他发出感慨。

　　「不愧是你。」

　　18

　　三天后。

　　我意料之外重新见到了卖房大姐。

　　但和先前不同，此时的我们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姐还和先前一样热情洋溢：「不好意思啊妹子，我老公之前让人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的履历，我这才知道你居然是那么厉害的保镖，这不最近我要跟几个小姐妹出国度假，我老公说什么都不放心我自己去，那我就想着不如聘用你当我保镖，简直完美！」

　　我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姐，我现在之所以不做这行，是因为几年前发生了些意外，我是真的没办法胜任这项工作。」

　　但是呢，大姐不仅听不进去，甚至已经开始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做起旅行计划。

　　我无可奈何，只能向一旁守在大姐身边的大姐老公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不等对方开口。

　　正在兴头上的大姐冷不丁又开了口。

　　「要我说呢，你与其一直自苦，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出去散散心，没准儿等这趟回来，你就能重操旧业了也说不准呢。」

　　大姐笑眯眯地看着我，眼中的温和和慈爱让心头发软。

　　下一秒，大姐又恢复往常模样。

　　「反正他肯定还会派别人跟着我，到时候咱们就只管吃喝玩乐就好了！」

　　拒绝不了，在秦墨序羡慕嫉妒恨的怨念中。

　　我陪着大姐踏上了出游的旅程。

　　19

　　三个月后。

　　没钱赔偿的男人，别法院判处将名下房产过户给我。

　　并且由于他吸白粉贩白粉的罪行证据确凿。

　　数罪并罚之下，他大概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而被他拐带并虐待的少年。

　　经过基因检测后，也被证实并非是他的孩子，最终被送去精神病院进行治疗，派出所也将少年个人资料登记在册，方便寻找少年父母。

　　「可以，买个房子还能顺便为民除害，还得是你啊。」

　　视频通话中，主动请缨替我收房的秦墨序，站在已经过户到我名下的新房子里，不住地啧啧称叹。

　　「买房子还能买一送一，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儿呢。」

　　虽然不是完全白拿。

　　为了搞那个憨批，我花出去的钱满打满算连十万块都不到。

　　跟一套房子比起来，这仨瓜俩枣确实不算什么。

　　「你不早说不想住宿舍了吗？现在这放着空着也是空着，你要不要租？」

　　秦墨序眼中亮起的光，在我最后一句话说出时陡然熄灭。

　　然后格外做作的连声大呼。

　　「还以为你能让我白住！没想到居然是租！齐染，我真是看错你了！」

　　我拍拍他的肩，嘴角微掀开始卖惨。

　　「你知道的老伙计，我现在就是个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散人员，没点儿进账的话早晚一天会坐吃山空，你也不忍心看晚年潦倒吧？」

　　至于我这趟出门陪大姐玩还有工资拿的事情，暂时还是不要告诉他好了。

　　秦墨序翻了个忍无可忍的白眼。

　　气得直接撂了电话。

　　扫了眼已经黑屏的手机，我无声笑笑，转头看向窗外的碧海蓝天。

　　大姐说得没错。

　　旅行，确实会让人变得疏阔。

　　我能感觉到，纠缠了我几年的心理问题。

　　正在如我、如所有人所愿那般。

　　一点一点从我体内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