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在这个猜测产生的一瞬间，我想过拔腿就跑。

　　但这个时间节点上，并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恋爱脑死了，理智又重新占领高地了。理智告诉我，手里的信息还是太少，不妨把事情闹开，试探秦川的反应。

　　所以秦川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我阴沉着脸，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这个女的是谁？你别告诉我真是外卖小哥。”

　　秦川的反应速度很快，只是一眼扫过屏幕，就惊讶地说：“怎么又来？是那个叫林什么的吧！她怎么那么多小号……”

　　“宝宝，你别信她的话，她就是故意要害我。”秦川一双大眼里满是真挚。

　　谁也不会对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的。

　　假如我没看到那些艳照的话，一定会选择原谅他。

　　可惜。

　　我低下头，无助地说：“对不起，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我现在心里很乱，要先回宿舍了。”

　　秦川的演技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

　　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他也掩饰不住失望。

　　“那，那我送你。”秦川说。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离开时，我瞥见秦川站在阴影里，眼里的情绪比阴影还骇人。

　　安静地坐电梯下楼，迈出酒店的那一刻，我竟然生出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半个小时前，我明明还有些期待，如今全都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一个问题。

　　接下来怎么破局？

　　夜深人静，走在街上，我知道只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我这边。

　　“爸。”

　　“怎么了小珍珠一直掉，谁欺负我宝贝女儿了？”

　　视频那头，我爸一下就反应过来，我遇上大事了。

　　我家真的是很普通的暴发户，除了靠拆迁房收租赚钱，并没有主动招惹过谁。但我爸一直教育我，遇到事，咱不能怕。

　　“爸。”我擦干泪水，“帮我查个人。”

　　“没问题！”我爸在那头答应得很干脆。

　　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事了。

　　高三那一年，我陷入无尽的流言中，为了查出幕后黑手，我和全家人费尽力气。

　　只是没想到，时隔两年，还能再动用当时留下的人脉。

　　这件事比我预料得还简单，第二天下午，关于秦川的不少资料就到了我手上。

　　我爸给我打电话时，最后也没忍住破口大骂：“这个秦川，简直是个禽兽！他要真把你害了，老子弄死他！”

　　我看着文件夹里那些不堪入目的证据，一阵后怕，抱着垃圾桶就吐起来。

　　算算时间，刚上大学，秦川就进了一个PUA课程群。

　　PUA，就是采用精神控制的手段，不停压榨女方价值。

　　秦川所在的群，每一天都有学员，分享自己的“战利品”。和被害女孩的床照，视频，并且言辞间极尽侮辱。

　　——“校花还不是要乖乖给我跪舔！”

　　“看看我的新小狗。”

　　……

　　一开始，我只想收集证据报警。但这个禽兽的肮脏伎俩真的恶心到我了。

　　只差一点，我就成为了他们群里的谈资，受害者中的一员。

　　秦川，要玩，咱们就玩把大的。

　　7.

　　时间非常紧迫。

　　拖得久了，我的演技也不是影后级别，秦川很容易察觉到问题。

　　以我对他人设的了解，最迟今晚，一定会有行动。

　　果然，夜色降临以后，宿舍楼下被他摆满了蜡烛。

　　秦川捧着一大束玫瑰，站在蜡烛围成的心形图案中央，像个情圣。

　　周围早就聚集了他的好哥们，负责拍照，他的好学妹，负责当氛围组。

　　秦川大声喊：“徐晚，原谅我吧——”

　　我不回应，他就一遍一遍地喊。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才走到阳台，像个陷入热恋中的傻子一样对着喊：“错在哪儿了？”

　　秦川早准备好了：“我真的不认识她！我的微信里，以后异性只有你和我妈——原谅我好不好？”

　　当然，周围的女生们更嗨了。

　　“原谅他！”

　　“原谅他！”

　　从前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为浪漫的爱情激动不已。她们却不知道，无意中的祝福，也许是种诅咒。

　　我跑到秦川面前，接过他的玫瑰花。

　　隔着蜡烛，避开了他亲吻的动作。

　　这已经是我能忍受的极限了，再被他亲一口，我真的会恶心死。

　　故事的男女主角已经完美和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口哨声，拍照声。

　　秦川拉着我躲开人群，两人走在时常漫步的小道上。

　　“宝宝，真的原谅我了吗？”他看来还是想试探我的反应，“你一直没笑过。”

　　那当然是害怕，笑出杀气。

　　我为难地说：“明天你就不能叫我宝宝了。我爸爸要过来。”

　　是的，我爸得知我摊上了变态，怎么可能在家里等消息。下午就动身，凌晨飞机落地。

　　秦川肯定是想不到这个发展的，他的表情有几秒钟的空白。

　　“叔叔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猜他是在犹豫，是趁此机会更近一步，开始躲开我爸，以免被看出破绽。

　　早说过，他的手段其实漏洞百出。

　　我只恨自己陷入爱情，像个瞎子。

　　“当然是来看未来女婿。”我笑了笑，“不过也有一点事，要找你商量。”

　　秦川问：“什么事，能先透透题吗？”

　　“好事。”我意味深长地卖关子。

　　8.

　　见到我爸的时候，别说秦川，我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穿西装，打领带。

　　定的是最贵的酒席。

　　“这位就是小秦吧？”他笑呵呵地打招呼。

　　我都为他捏把汗。

　　他绝对是想说，这位小西八。

　　我娇嗔着：“爸，怎么定在这里呀？我早说了，三万一桌的酒席，根本上不了台面！”

　　跟这种秦川吃饭，居然要花三万！

　　我接受不了。

　　我爸倒是挺豁达：“条件有限，将就一下。”

　　在我的角度，总能观察到我爸的眼神。他看秦川，像看一具尸体。

　　秦川落座以后，显得有些不安。

　　在女生堆里，他吃得开。但在我爸这种“成功人士”面前，他也会怂。

　　酒过三巡，菜吃了几筷子。

　　我们都很沉得住气。

　　直到秦川忍不住主动开口问：“晚晚说您来这一趟，找我有事商量……”

　　我爸诧异地看我一眼，笑骂：“女生外向啊。本来想给你个惊喜，都被她把底漏完了。”

　　秦川听见“惊喜”，眼底浮上期待。

　　这种期待不是没有来由的，他通过其他渠道，早已得到小道消息了。

　　“我家又有一套市中心的老房子要拆迁了。”说到这里，我爸顿了顿，“这次按人头分，唉，可惜我家人口少，只有晚晚一个女儿……”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也能听出言下之意。

　　秦川脸上也是跃跃欲试，但还在极力忍耐。

　　我都看见他耳朵发红了。

　　“要是有个女婿，就能分四套房了。一套房子，现在的市场价，也要四五百万吧……当然，以后还会再涨。”

　　我爸喝完杯里的酒，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川看。

　　秦川哪里受过这种考验，当时就接话：“叔叔，如果需要我帮忙，那我一定尽力！”

　　我适时又发出娇嗔：“爸爸，哪儿有你这样催婚的。我还小呢，不急着嫁人。”

　　爸的态度却很坚决：“不趁大学赶紧结婚，越往后，好男人越少了。爸这是为你好。”

　　我不说话了。

　　他已经是戏精俯身，戏瘾大发。

　　“小秦，叔叔就这么个宝贝女儿。”他如同每一个心疼女儿的老父亲一般，叮嘱着，“彩礼本来是要收八十八万。你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五十万吧。”

　　这个五十万，着实是吓到了秦川。

　　他家也只不过是年入十万，工薪阶层而已。五十万，他们要攒多少年。

　　但我爸，给出了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结完婚，不仅那套拆迁房归你，爸还给你们一套学区房，三百万存款，当做你创业的起步资金。”

　　我看秦川还有些犹豫，当即加码：“五十万也太多了，三十万吧。好不好嘛，爸爸。”

　　“唉，女生外向。”

　　“行，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借债。不然说出去，咱们家成什么人了。”

　　我爸也不为难。

　　秦川几杯酒下肚，一咬牙：“叔叔，那我回去准备。”

　　“没事，你有顾虑我理解。”我爸非常通情达理地拍拍他肩膀，“不过要快，我在这里只待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