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月，天气温度越来越高，但开空调又有些冷，所以大部分封闭的超市里因为闷热总是弥漫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潮味。

新家乐超市是江平区新开的平价超市，因为价格美好、果蔬新鲜、商品多样深受民众喜欢。

清晨

新家乐的保安老李转着钥匙来上班，嘴里哼着耳机里放的河南坠子。

“哟，老李，这么开心，发大财了啊心情这么好。”隔壁停车场下夜班的保安老赵见他这么开心，调侃道。

“发财？发个鬼的财啊，是明天我家闺女回来。”

老李乐呵呵的笑骂了一句，挥挥手走到大门边，按遥控器升起卷帘门，忽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熏得老李连连咳嗽着后退。

“什么味啊这。”老赵也闻到味道，过来查看，但奈何味道太冲，又躲回去了。

老李敞开大门放味，但直到开始营业，味道还是没散去，甚至随着温度升高越来越浓烈了。

看着客人一个个走掉甚至有的连门都不进，经理找人联系了维修工，怀疑是换气的设备坏了。

换气设备在超市的后面，老李和维修工拎着工具箱捂着鼻子，强忍臭味顺着巷子走，却发现越往深处走这味道越重，还没靠近机房的小门，二人几乎被熏的头晕。

“这他妈什么味啊这么臭，臭鸡蛋在猪圈里坏了都比这好闻。”维修工骂骂咧咧的掏钥匙准备开门。

老李没接话，眼睛一直盯着垃圾桶，被垃圾桶旁边的黑色塑料袋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啥？”老李猫着腰凑近看。

忽然刮过一阵风把黑色的塑料袋吹得掀起一个角，黑塑料袋下面一片白色一闪而过，老李没看清，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

“这这，你看到了吗，好像是个......”维修工捂着鼻子退到远处。

“嘘！我看看。”

老李四下看了眼，从垃圾桶里抽出一根断拖把杆，拍着胸脯壮胆，又往前挪了几步，颤颤巍巍的用拖把杆把黑塑料袋全掀开，眼前的情景登时把老李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肮脏垃圾桶缝隙里蜷缩着一个人，破烂的衣裳下是鼓囊囊的身体。面部神情狰狞，双目瞪圆、嘴巴大张，仿佛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试图呼救，但脖子处血迹已经干涸的伤口表明在死之前他已经失去了呼救的能力。

这幅恐怖的情景使二人惊恐的忘记呼喊，率先回过神来的老李飞快的拍打维修工，边打边喊：

“死——死人！是个死人！快报警，死人了！”

没过多久，急促的警笛声响彻云霄，两三辆闪着蓝白交替光的警车呼啸而来，一群穿着制服的民警下来，利索的将超市周边肃清封锁起来。

警戒线外几名民警在维护周边秩序，但四周依旧有不少市民在向里面张望。

又过了不久，一辆黑色的奥迪Q7疾驰而来在警戒线前停下，一个穿便装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从车上下来，看了一眼周围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

“诶诶诶快看，那个警察好帅啊！”

“好像是之前上过热搜的那个警官？”

贺亭曾代表市局参加过电视台的普法节目，傲人的外表令很多网友都记住了这个帅气刑警队长。一时间还出了名，回局里后曾有一段时间都被局长拿来跟别局炫耀。

围观的人似乎认出贺亭的身份，瞬间一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贺亭吸引了，开始拿出手机对着贺亭拍。

贺亭掏出警官证给维护现场的民警看了一眼，撩起警戒线走进现场。

“贺队。”一名警官跑过来。

“什么情况？”

“超市工作人员去机房检查，在垃圾桶旁边发了一具尸体。”

贺亭摘掉墨镜，边戴手套边说，“控制一下周边无关人员，拍照的让他们删了。”

“是。”

小巷里已经拉起两面塑料布简单的进行了遮挡，还未走近，臭味就已经很明显了。

贺亭掀开塑料布，恶臭味瞬间被放大。可以用臭气熏天来形容，尸体的腐臭味和垃圾桶的酸臭味完全混合，在高温中过分的发酵。

痕检人员还在做检查，尸体的位置已经被画上白线。看来初步尸检已经做完了。

唐筱听到声音回头看，见是贺亭立刻走过去，“贺队。”

“死者的身份清楚了吗？”

唐筱拿出本子，“死者叫韩志国，年龄57岁，无职业者，是这附近的一个流浪汉。”

“日常行踪呢，一直在这附近吗？”

唐筱点点头，“是，隔壁饭店老板说平时会给韩志国一些吃的，所以每天晚上韩志国都会在饭店后门这里等着。”

贺亭点点头，找到一个不会破坏现场的位置，开始打量现场的情况。

现场是一条不算窄的巷子，东西两边是一个三层的超市和一个四层的饭店。韩志国的位置处于两者中间共同处理垃圾废物的地方，除了三个并排的大垃圾桶，就只有饭店后门放着的不少空菜篮。

韩志国的位置在第一个和第二个大垃圾桶中间的缝隙，以一种抱膝蜷缩的姿势靠在第二个垃圾桶壁上。

法医田莘起身走向贺亭，“贺队，尸体已经送回去了，我先回队里了。”

“死因知道了吗？”贺亭拦下她问。

田莘摘掉手套，“现场条件做不了详细尸检，只做了初步检查。尸体的尸僵缓解，右下腹尸绿已经完全形成开始出现腐败现象，根据现在的气温来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11号晚上的23点左右。死因是脖子上的致命刀伤，其他具体情况得等尸检之后。”

贺亭嗯了一声，田莘离开，痕检员走过来，贺亭问，“现场怎么样，有有价值的线索吗？”

痕检员摇摇头，“从发现尸体到报案中间隔了不少时间，期间现场完全没有采取任何保护措施，刚才我们到现场时附近都是围观的人。想要找线索，得花一段时间。”

贺亭转身问唐筱，“报案人在哪。”

“已经带回警局了。”

贺亭嗯了一声，叉腰仰头四周观察了一下，回头喊唐筱，伸手指了几个方向，“让小徐把超市周边还有隔壁饭店半月内的监控调出来带回队里给吴宣琪。”

“是。”

这条巷子并不浅，从巷口到巷尾贺亭走了一遍，将近二百米。案发现场的垃圾桶在巷子正中的位置，距离前后两个路灯监控都很远。

贺亭走到巷子的尽头，看到路牌微微一愣，抬头看了一眼巷子后面酒店的名字，才发现这是一条南北双面步行街。

超市饭店在北面，酒店步行街在南面。

“贺队呢？”唐筱从饭店出来，四处看了一眼没找到贺亭，抓住一个民警问，民警指了指南边，唐筱小跑过去。

“贺队。”

贺亭看了他一眼，“这里是个双面步行街，这条小巷晚上人应该不少，不该三天没人发现尸体。”

“对，刚才饭店老板也说，他们基本每天都要倒垃圾，早晨晚上各一次。”

贺亭走到路灯下，盯着灯泡看，然后四下看了看找落脚点，蓄了力踩着旁边的墙根三两下攀到路灯杆子上，拧下灯泡来看。

灯泡上浮着厚厚的一层灰，如果不擦掉，几乎都看不见里面。贺亭正准备用手指擦掉上面的灰，忽然动作一顿，眼神一凝。

他轻轻落地，走到阳光下举起灯泡缓慢的转了一圈。

果然，贺亭在灯头上面看到一枚并不明显的指纹。

唐筱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变化，上前一步问，“贺队，怎么了？”

贺亭伸手，“给我一个物证袋。”

唐筱赶忙递给他，贺亭装好灯泡把物证袋递给唐筱，“上面有枚指纹，带回局里让他们查一下。”

唐筱立刻答应，但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个指纹可疑，贺亭挑眉，反问，“为什么觉得没用？”

“就...这里是公共区域，万一这是修理工的指纹呢？”

“如果你是修理工，这个灯泡不亮了，你不把它换掉吗？而且灯泡上的灰看到了吗，这个灯泡应该已经坏了好久了。”

唐筱恍然大悟，狗腿的嘿嘿一笑，“明白了，脑子一下没转过来，贺队牛啊，这都能发现。”

“废话，快去。”

“是！”

贺亭拍了拍外套上蹭的灰走到墙边，挽起袖子查看。

刚才爬灯杆把衣服刮了一下，还听到一声脆响，他估摸着是手表磕到了，果然就看到表盘玻璃上留下了一个撞击的小坑。

贺亭叹气，拇指搓了搓表盘，抬腕吹了一下。

唐筱回来走到贺亭旁边，见他手表上的小坑愣了一下说，“贺队，这不是白队给你的表吗，又磕了？要不你还是换了一个得了，把这个放起来，要不白队回来看到又得骂你。”

“啧，话多。”贺亭骂着冲他屁股踢了一下。

唐筱诶呦诶呦的捂着屁股一蹦好几米，准备默默流眼泪控诉他亲爱的队长的暴行。

可忽然唐筱的动作一顿，也顾不上哀嚎了，俯身眯着眼往墙角走。

“怎么了？”

“这块砖好像是活得。”

唐筱摸了摸墙角的砖块，其中一块砖“咯噔”一声被推进去一点。

这块墙竟然是松的。

唐筱立刻从胸前的挎包里掏出一根短钢棍，从中间反过来可以接成一把小匕首。

匕首插进松动的砖块缝隙里，来回撬了几次后被推进去的那块砖完全露出来，唐筱把砖块拿开后，里面的空间暴露出来。

“有个箱子！”

贺亭立刻戴上手套走过来蹲下，手伸进那个洞沿着四周摸了一遍，发现周围的每一块砖都能拿下来。

唐筱喊来痕检人员，立刻对先发现的区域进行了封闭和检查。

贺亭和唐筱蹲在箱子旁边，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有一支钢笔和一个本子，还有一部手机。东西虽然看起来有些年月了，但表面都没有浮灰，看得出它们的主人很爱护。

贺亭翻看本子，第一页用字母写着H和一句话。

贺亭念出来，“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我属于哪一类？”

唐筱看了一眼，说“韩志国的字还有这话，看着不像是流浪汉的感觉啊。”

贺亭往后看了几页，全都是韩志国记录的每一天的生活和感想，在日记的结尾都会附上一句名人名言。

“查查韩志国的学历和生平，看他有没有工作经验以及为什么出来流浪。”

“是。”

贺亭把装有本子和钢笔的物证袋还给痕检科的，现场的情况基本清楚了，现在只需要等验尸报告和痕检人员的反馈，他决定先回去和报案人了解一些情况。

“这巷子是连接着丰和大道和南亭大道，但我都是因为民和路那边晚上限行走不了，晚上才从这里走，一般白天能开车，我都不从这里过。”

贺亭回到车旁边时，一个年轻的民警正在向一个胖胖的女人问话。

“这两天晚上也是从这条巷子走吗，有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吗？”

女人环臂，“这条路灯坏了好久了，黑不拉几的，谁敢从那走啊，听说这还没监控，我一个女人自己走我可不敢。”女人说着抖了抖。

“巷子前后的两个监控都是坏的吗？”贺亭走过去。

胖女人一见来了个帅警官，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拢了拢肩上的披肩，翘起的小指划过耳后的发丝，略显娇羞的点点头，“是的啊，这位警官说得不错，上周还是好的呢，谁知这周忽然坏了，听说还有个女生在这被抢劫了呢。”

“抢劫？”贺亭蹙眉。

胖女人点点头，“是，听说是下班路上被人盯上了，哟，可吓人。不过幸好是被人救了，听说就那个老赖救的，诶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这天天混日子邋里邋遢的人竟然敢去和歹徒搏斗啊。”

“不过啊也有人说，抢劫什么的都是那个女人编出来的，说那天晚上她是被那个老赖给...那个了，没脸见人才编了个抢劫的故事。”胖女人说着呵呵笑起来，眼中的嘲讽毫不遮掩，那表情像是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

贺亭不悦，目光一沉，胖女人好像察觉到了，咳了一声掩饰，敛去笑容。

贺亭问，“抢劫是几号发生的？”

胖女人手指在她手腕上金贵的表上不停的点着，眉头皱在一起，大概是记不太清了，她掏出手机好一顿翻找。

良久，胖女人将手机打开递给贺亭看，“是8号，8号晚上，那天还上热搜了呢，这是当时别人拍的视频，警官你看。”

视频里的环境并不好，很暗，除了时不时随着镜头摇晃出现的背后的路灯照出的光影，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

视频里的声音很嘈杂，一直有呼啸的车声，还有视频主和朋友的交谈，隐约还能听见一道女声在喊“救命！”，接着就是一阵打斗声和来自不同两个男人的怒吼。

再就是一阵安静，然后一个女人的身影从小巷里狂奔而出。

贺亭按下暂停键，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定格在视频里。

“这个视频从哪里能找到？”

胖女人指指手机，“哪都能，当时微博和论坛都传疯了，你只要搜‘深巷恶魔’的话题就行了。”

听到这个名字贺亭皱了一下眉，把手机还给对方。

唐筱问，“贺队，现在咱们去哪？”

贺亭上车，“回队里，你给吴宣琪打电话，让她找到刚才那个视频，视频里的女生可能就是突破口。”

“是。”

贺亭载着唐筱驾车回到警局，他走到谈话室外，观察了一阵，推开门进去。

“贺队。”

“小刘，唐筱把视频监控都带回来了，你和吴宣琪一起，去看看有没有线索。”

“是。”

唐筱跟着贺亭进来，反手关上门。

老李听到小吴喊他贺队，立刻起身走过去说，“警官，你是他们的队长吧，你能不能和他们说说让我走啊，我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下午还有事呢。”

进屋之前贺亭就注意到老李一直在不停的抖腿搓手，隔一会看一次表，很急迫的样子。

唐筱给老李倒了一杯水，贺亭走过去坐下，先安抚道：“你先坐，不要着急，再配合警方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老李“哎”了一声，无奈的坐下。

贺亭拍拍唐筱，示意他可以开始问了。

唐筱打开本子，问，“你们超市一般都是几点营业，一般几点开门？”

老李回答，“营业是七点，一般早晨都是六点左右开门，因为今天是固定的上货的日子所以比平时早，五点就开门了。”

唐筱疑惑，“一般大型超市不都是八点开门吗，为什么你们来这么早？”

老李解释道，“原本我们也是八点，但我们这东西价格比别的超市便宜，所以早晨买东西的人也多，尤其是那些老头老太，每天七点不到就在门口排着了，所以老板干脆就定了七点。”

“那你们几点关门？”

“九点半关门。”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闻到臭味的？”

“嗯...十二......应该是12号，稍等。”老李皱眉想了想，忽然掏出手机来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把一个聊天记录拿给他们看，“我第一次闻到臭味是12号下午那阵，我记得特清楚，因为臭的不行我还以为是超市卖坏东西，专门给我老婆发了个消息让她以后别来这买东西。”

唐筱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交给贺亭，然后继续问：“超市的垃圾几天丢一次，一般几点？”

老李挠挠头想了一下，“一般是一天丢一次，时间就是临下班九点多那阵。”

贺亭把手机还给老李，问，“死者经常在那边徘徊吗？”

老李答，“哪是徘徊啊，他原先就住那，这算他的家了。之前我还在隔壁停车场当保安的时候他就在那。”

唐筱问，“那边就一个光秃秃的巷子，他住哪啊？”

老李叹气，“之前那一片不是现在这样，原本那边是个废弃的小公园，是后来楼区建起来才换样了，硬生生把一条挺宽的道给挤成了巷子。

哎，原先是公园的时候，那老汉本来还有个棚子，但后来超市建起来，也把他那个棚子拆了。”

“那他现在住哪？”贺亭问。

“顺着巷子出去的步行街，再往南走就是一个新建的公园，他就住那边的桥下面。”

“好，谢谢你的配合，后面再有问题我再联系你。”

老李离开，贺亭扭头看了一眼唐筱，“去看一下视频里那个女生找到没有。”唐筱点点头，合上笔记离开。

回到办公室，贺亭把外套脱掉拎起来闻了闻，深深叹了口气。

又废一件。

“贺队。”

贺亭刚走到办公桌前面准备坐下，唐筱敲门进来，说，“视频里的女生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