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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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云点点头道:“婶婶你想,城哥儿和云哥儿有自己的路,且他们身为嫡子,也不方便进太史台阁做事。

  越哥儿则不同,他只是庶子,注定无法扛起裴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裴太君沉思片刻,依旧不赞同道:“默云,你想过没有,假若越哥儿真的能在台阁立足,那裴家如何自处?

  城哥儿如何在军中攀升?

  他们是亲兄弟,无论嫡庶,终究是斩不断的血脉相连!

  到那时,莫说天家如何想,就是朝中那些大官儿,能容得下这样的局面?”

  沈默云眼神一凝,不知老太太这番话是为自己的长孙的前途考虑,还是有别的缘故。

  在他思考说辞之际,裴太君轻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只问你一句,越哥儿真有潜质?”

  沈默云斟酌道:“之前确实看不出来,但正所谓不破不立,这些日子看来,他或许是堪破了难关,身上那股子冷静镇定的气质确实适合在我那里做事。”

  裴太君神色古怪地望着他,失笑出声道:“看来府里的乌鸦也不少。”

  若没有那些无孔不入的太史台阁密探,沈默云又怎会对裴越这几日的变化了如指掌?

  沈默云面带微笑,回道:“裴叔于我大恩难谢,越哥儿也是他的后代,且从各个方面考虑,他都没有太多的顾虑,让我将他带在身边几年,保证还您一个优秀的哥儿。”

  裴太君正色道:“越哥儿的前程早就定好了,让他去城东的庄子上,老婆子也不会亏待他。

  除了庄子田地之外,还会给他一笔银子。

  默云,你必须答应我,不得悄悄地去找他,更不能将今天说的话告诉他。”

  看着老太太双眼中坚定的神色,沈默云知道事不可为。

  面对那些达官贵人他有无数方法让对方低头,可在这定安堂内他却无计可施。

  良久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裴太君心中一喜,面色也松缓下来。

  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晚辈是真正的君子,虽然身处黑暗之中,却是最重承诺。

  当下便笑道:“看也看了,寿也拜了,你且去忙吧,往后每年能来看一次老太婆,便足够了。”

  沈默云何等人物,既然无法达成目的,自然不会继续纠结,亦笑道:

  “本还想去和少师喝一杯婶婶的寿酒,如今看来是喝不到了。”

  裴太君大声笑着,指着他说道:“罢了罢了,你要是出现在前面酒宴上,怕是很多人都坐不住,何苦让戎儿为难。”

  “倒也是,婶婶,那侄儿就回去了,还望婶婶保重身体。”

  沈默云起身拜倒,郑重地行礼,然后便在裴太君复杂的眼神注视下离去。

  等他走后许久,温玉才听到身前老人饱含无数情绪的一声长叹。

  ……

  前院席面设在仪门外的大厅内,此厅面积颇广,空间很开阔。

  今日厅内设有圆桌十张,客人们在府内管事的引领下入座。

  北面的主桌上,主位是裴戎,他左首第一位是成安候路敏,其祖父便是成国公路泉,亦是开国九公之一。

  路敏如今官居西府右军机,乃是大梁军中第二号实权人物。

  大梁设政事堂与军事院,前者主管政事,后者主管军务,互不干涉,互相监督。

  因为官衙皆在宫城内,位置分列东西,便有西府,东府之称。

  主桌上除了裴戎与路敏外,另有八人,其中四人是开国九公二十七侯的后代。

  另四人则是百年来异军突起的武勋豪门。

  今日大宴,竟然是满堂武人,并无一名文官。

  除裴戎外,他的两名庶弟、族中长辈并裴越三个晚辈也需要各入席中作陪。

  也不知是否照顾,裴城特地将裴越安排在尹道那一群少年的桌上。

  “诸位世兄,请了。”

  裴越拱手一礼。

  虽然之前在门口有一场短暂的交锋,但尹道脸上已看不到丝毫异色,他冲裴越颔首示意,还带着一抹笑意。

  与之相比,柳贲等人的城府便要逊色不少,对裴越依旧是冷漠中带着审视。

  显然在他们看来,眼下的裴越压根不具备和他们平起平坐的资格。

  除尹道等六人外,此桌还有三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虽说年纪要大些,但这三人沉默中带着拘束,显然家世背景要弱一些。

  每人身后站着一名侍女,姿容端庄,温婉懂礼,负责斟酒布菜。

  另有丫鬟们准备着温热的手巾、漱口的茶盏以及烫酒的汤壶等物。

  厅内人虽多,但除了能上桌的正主之外,其余人竟是一点声音也无。

  不多时,大宴开启,各色精美菜式以固定的节奏呈上来。

  尹道看着先送上来的那道菜,对席间众人笑道:“此菜名为‘绣花高饤八果垒’。

  材料分别为香橼、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榠楂、花木瓜。

  越哥儿,此桌你是主人,请先用。”

  他笑吟吟地望着裴越。

  裴越不动声色地道:“尹世兄此话错得有些离谱。”

  那三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目光中难掩惊讶,既然能坐到这里,他们自然也知道裴越的身份。

  这位庶子胆子也太大了吧?

  居然敢对齐国公府的大少爷这种态度?

  其余几个少年面色都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尹道,因为这话他娘的太耳熟了!

  怎的,爷说句话就错了是吗?

  还有没有王法了?

  裴越也不拿腔作势,坦然道:“越虽不才,也知道依大梁宴饮习俗,头三道皆为看菜,并不取用。

  尹世兄貌似客气,却处处挖坑,非要我丢人出丑不可,实非君子所为。”

  尹道并未动怒,笑呵呵地揭过此事。

  果然,片刻后便有青衣小厮将这道菜撤下,又上了一道。

  裴越先开口道:“尹世兄,既然你最熟悉这些习俗,就请你为大家介绍一下,如何?”

  “越哥儿有命,为兄自然不好推脱,此菜名为‘乐仙干果子叉袋儿’,越哥儿说的不错,这是看果,亦是我大梁风俗。”

  尹道面色如常地说着,也不知道他这到底算喧宾夺主,还是被裴越支使着干活。

  待第二道菜撤下,第三道菜上来,这次不用等裴越邀请,尹道便主动说道:

  “此菜名为‘缕金香药’,乃是用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杂混而成。

  顾名思义,此菜吃不得,只不过是使得席间香气氤氲而已。”

  众人纷纷点头,坐在尹道右侧的柳贲更是一脸崇拜地说道:“道哥,你懂的真多,是不是经常在家里看书啊?”

  “看个鸟书!”

  尹道笑骂一声,目光却是看向裴越说道:“我大梁风俗如此,无论豪门寒舍,但凡开宴,这看菜三巡总是免不了的。

  但是说句实话,能操持得如此丰盛奢华,我却极其少见,连宫中的御宴也要逊色稍许。”

  裴越淡淡道:“尹世兄,今日可是我家老祖宗六十大寿。”

  尹道连忙摆手笑道:“你小子也别给我挖坑,我这番话并非别有用心,定国之富贵底蕴,大梁谁人不知?

  这座国公府,不知多少人拼了命想钻进来呢。”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这家伙还是在替裴城敲边鼓啊,明里暗里都是在提醒自己,趁早离开国公府,不要在这里搞三搞四。

  呸!

  真当我愿意留在这里吗?

  这一刻裴越心中泛起了真火,一而再再而三,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呢。

  趁着第三道菜撤下,裴越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诸位今日皆因我家老祖宗寿辰而来,越不胜感激。

  代家中长辈敬诸位一杯,招待不周之处,还祈见谅。”

  无论这些人对裴越是什么观感,这杯酒都必须起身喝下。

  因为此时裴越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还有整座定国公府的脸面。

  饮完此杯后,裴越放下杯子,对身边的尹道说道:“尹世兄,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些残羹冷炙。”

  尹道笑问道:“莫非府里还有残羹冷炙?”

  裴越反问道:“尹世兄可有庶兄弟?”

  尹道微微一怔,想起府中那几个经常被自己教训责骂的倒霉兄弟,不由得缓缓道:“自然是有的。”

  裴越冲他灿烂一笑,说道:“尹世兄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尹道语塞,对面一直冷眼旁观的锦川伯程由之子程德冷声道:“越哥儿,你说你过几日就要出府另过,这话可是真的?”

  裴越颔首。

  程德便道:“那想必你不会回国公府了吧?”

  裴越一脸好奇地问道:“莫非程世兄不允我回府拜见老祖宗?”

  程德憋在原地,他只不过看不惯裴越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实际上他算哪根葱,还能管定国公府的家事?

  让他老子知道了,不得拿鞭子抽得他下不了床。

  又有临江伯朱温之子朱定说道:“越哥儿,我们都是武人,不惯嘴上功夫,只希望你说到做到,莫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裴越呵呵一笑,拿起旁边的温热手巾擦了擦手,淡然道:“我虽非武人,却也言出必行。

  倒是诸位世兄习武练胆,空有一身本领,行事处处透着小家子气。

  你们不就是担心我要和裴城争夺家业吗?

  现在我就可以直接说明白,除了老祖宗赠与我的庄子田地无法推辞,毕竟长者赐不敢辞,此外国公府的家业我分文不取,便是送我我也不要!

  一件小事翻来覆去的说,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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