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褚烟，时年26岁。

　　明明青春正盛，风华正茂，心地正直。

　　我妈，我亲生的妈。

　　居然已经不分昼夜，持之以恒地操心起了我的婚姻大事。

　　毕业短短几年间。

　　她安排给我的相亲对象，连起来都能绕我们小区十圈了。

　　老妈的宗旨。

　　「你当婚恋市场是菜市场？萝卜白菜都等在案板上等着你？不尽早下手，别说萝卜白菜，就连萝卜须须，白菜帮子都轮不到你！」

　　我：「……」

　　累了。

　　毁灭吧！

　　2

　　相亲角。

　　老妈神神秘秘在资料栏上写写画画。

　　我想看，人家还又遮又挡得让我别来碍事。

　　嘿！到底是她相亲还是我相亲？

　　「你家是闺女还是小子？」

　　一珠圆玉润的阿姨拉住老妈。

　　老妈骄傲地拍拍胸脯：「闺女啊！」

　　阿姨立马眼包泪花。

　　「诶呀！亲家！你还是咱们相亲角，今年头一个来的女孩家长啊！」

　　等等阿姨，你刚刚喊我妈什么？

　　老妈惊疑不定，环顾熙熙攘攘地四周。

　　「这……都是儿子？」

　　阿姨哀叹连连：「你可说，转来转去都是带把儿的，来来来亲家，咱们去旁边咖啡馆坐下慢慢聊！」

　　谁料，这阿姨还没把老妈拉走，突然又有几个阿姨窜出来。

　　「诶诶诶！老方家的，怎么着？你还想吃独食？」

　　「就是！这可是今年头一个姑娘，你甭想把人带走！」

　　我左闪右避，好悬没被阿姨们撞歪了腰。

　　3

　　第一个阿姨力有不逮，只能把老妈交了出去。

　　我躲在树荫下，抱着我的芋泥波波奶茶。

　　亲眼目睹老妈在一群阿姨左一句「你这闺女真漂亮，像你」，右一句「你都五十啦？不像不像，瞧着才三十出头嘛」的彩虹屁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咕噜噜！」

　　吸掉最后一搓芋泥，我把奶茶杯往垃圾桶一塞，就要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谁俩，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个温热胸膛。

　　嗯，肌肉不错。

　　我边道歉边后退，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脚底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帅个屁墩儿。

　　当命运无法反抗的时候，就选择接受。

　　我死死闭上眼，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屁墩儿没来，双眼紧闭的我，被一只干燥大手拉住了。

　　「还好吗？」

　　意料之外低沉且醇厚的嗓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倏地睁开眼。

　　正巧一阵微风拂过，穿着白衬衫，五官俊朗的男生，正目露担忧望着我。

　　我不由屏住呼吸。

　　妈妈，这里有帅哥！

　　4

　　被握住的手腕，火烧火燎般滚烫起来。

　　我连忙收回了手。

　　口不择言向对方道谢：「谢了老弟。」

　　男生：[・_・?]

　　我：「……」

　　我要离开这个星球！

　　不等我从社死的尴尬中挣脱，男生忽然笑了，甚至非常体贴的配合了我一句。

　　「不客气啊，老妹儿。」

　　他语速缓慢，语调温柔，没有丝毫东北大碴子的憨憨之气。

　　多好一个温文尔雅的帅哥。

　　可惜了了！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方酌安。」

　　男生扬起爽朗笑容，朝我伸出了手。

　　我心底慌得一批，却还是维持住了表面冷静。

　　「我叫褚烟。」

　　5

　　同方酌安的匆匆一别。

　　到底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傍晚。

　　在老爸饥饿的呼唤中。

　　老妈总算意犹未尽的结束了她长达4个小时的社交，被我拖回了家。

　　「别说，今天我还真发现了几个潜力股，回头可以继续了解下。」

　　我敷衍应对：「哦。」

　　老妈斜睨我一眼，恨铁不成钢：「瞧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好悬人家不知道你是我闺女，不然怕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跑跑呗，我双手插兜，翻了个无声无息的白眼，雨我无瓜。

　　临进家门，老妈冷不丁在我肩膀上拍了下。

　　「你说说你，今天带你去相亲角，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人字拖大裤衩，洗褪色了半袖，我都不稀得说你。」

　　说着，还翻了个直达天花板的白眼。

　　我：「……」

　　别问，问就是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今天下午跟帅哥面对面的我。

　　就是这么一副，不修边幅、蓬头垢面的鬼样子！

　　啊啊啊！

　　果然，社死永远不会只存在于当下！

　　6

　　转天。

　　我定好的闹钟还没想好，窗帘就被「刷」一下拉开了。

　　半梦半醒间，我看到了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老妈。

　　「八点了，赶紧起床！」

　　老妈大步流星走到窗边，直接掀了我的被子。

　　我直接戴上痛苦面具。

　　「今天周日！您就让我睡个懒觉吧！」

　　老妈油盐不进，对我的痛苦面具更是视若无睹，只说：「少废话，我昨晚跟人家约的好好的，上午十点在相亲角碰面。」

　　十点？

　　我深吸一口气。

　　「妈，咱家离相亲角，走路就10分钟！」

　　老妈冷笑：「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像昨天那样出门吗？」

　　说着，还碎碎念了起来。

　　「明明挺漂亮一小姑娘，一不穿漂亮衣服，二不化妆，真是白瞎了我的好基因。」

　　面对来势汹汹的老妈，我只能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

　　九点四十五。

　　经过老妈精心打造的我，跟她一道前往了相亲角。

　　7

　　快到相亲角的时候。

　　我突然想起来，昨天老妈填写我资料的时候。

　　那副遮遮掩掩的模样。

　　忍不住问了句：「妈，你到底怎么填的我信息啊？」

　　老妈头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心虚的模样。

　　「就，就你现在的工作和收入啊，还能写什么？」

　　我挑眉看向老妈。

　　直觉这女人绝对有事儿瞒着我！

　　「对了闺女，昨天头一个跟我搭话那个阿姨你还记得吗？」

　　我压平嘴角，意味深长看向她。

　　这话题转移的，够生硬！

　　老妈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我背上：「你这什么眼神，什么眼神！」

　　我吃痛躲避。

　　然鹅，我逃她追，我插翅难飞。

　　「问你话呢，还记得人家不？」

　　老妈抓住我胳膊，孜孜不倦追问我。

　　我在她的铁砂掌下艰难求生：「记得记得！人阿姨第一个跟你说话，我当然记得！」

　　「那行，」老妈满意点头：「我昨天听她说，她儿子也是清大学生，虽然比你小三岁吧，可单看她长相，就知道她儿子肯定也是个帅小伙儿，她昨儿跟我说好了，今天带她儿子过来，妈跟你说啊，这次你千万得把握机会！」

　　「三岁？这也太小了吧！」

　　我嘀嘀咕咕。

　　老妈又一瞪眼：「小三岁怎么了？没听说过女大三抱金砖？」

　　未免她继续「殴打」我，我只能含恨答应。

　　「行行行，我知道了！」

　　8

　　相亲角。

　　看着公告栏上，贴着的我的信息。

　　我只觉眼前一黑。

　　果然！

　　我就知道老妈肯定憋了什么幺蛾子！

　　看看我爱好特长那栏她写的什么！

　　【我家闺女，会手搓核弹。】

　　我目光谴责地看向她。

　　好我的亲妈，你是生怕别人不拿我当神经病是吧？

　　老妈转开视线，既心虚又嘴硬道：「那你确实会啊！家里现在还留着当初中科院给你的录取通知书呢！」

　　我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没在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计较。

　　「就算我会，妈，这真不是能拿出来随便说的事情！」

　　老妈老大不满地撇撇嘴。

　　「那怎么办，这信息贴都贴出去了！」

　　怎么办？

　　当然只能笑着面对。

　　9

　　「素娟！」

　　正当我用谴责的目光凝视老妈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不要怀疑，素娟这样一个温良贤淑的名字。

　　确实属于我那河东狮老妈。

　　老妈像是见到救星似的，满脸热切地迎了上去：「琴姐，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我无奈叹气。

　　转动视线，看向了才认识一天。

　　就迫不及待称姐道妹的两人。

　　看到老妈左右转头，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我猛然想起她来时路上说过的话。

　　下一秒，老妈带着明显疑惑的声音随之响起。

　　「琴姐，你儿子呢？怎么没来？」

　　被老妈喊作「琴姐」的阿姨，脸上闪过羞愧与遗憾。

　　「实在不好意思啊素娟，我儿子原本是要来的，可还没出门就被单位一个电话叫走了，你说这……唉！」

　　作为围观群众，我尽职尽责在心里点评。

　　嗯，看起来还是个大忙人。

　　10

　　一听人儿子没来，老妈对「琴姐」的热情度，立马下降了一半。

　　周围其他虎视眈眈的阿姨，立马一个猛子扎过去。

　　七嘴八舌地介绍起了她们各自的儿子。

　　说实在的，别说我听了直摇头，就连老妈，看上去都对那些「儿子」兴趣寥寥。

　　打发走其他阿姨，老妈把我叫到身边。

　　「闺女，这就是你杨阿姨。」

　　我立马问好：「杨阿姨。」

　　对方看到我后，直接眼睛一亮。

　　「素娟，这一看就是你闺女啊，长得真漂亮！」

　　老妈都快乐得找不着北了，还在谦虚。

　　「哪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才是这相亲角最漂亮的孩子妈！」

　　得，商业互吹时间到。

　　老妈刚降下去的热情，在杨阿姨一句句彩虹屁中，重新上涨，甚至直达顶峰。

　　我猜，这也跟她看不上其它「儿子」也密不可分的关系。

　　11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儿子什么时候忙完了，琴姐你再联系我！千万别忘了啊！」

　　「好好好！你放心，我肯定忘不了！烟烟这么好的姑娘，我可不能撒手！」

　　老妈和杨阿姨各自愉悦的结束了今天的会晤。

　　至于我。

　　全程尬笑完事儿。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一周。

　　新的周末到来，老妈又要带我去相亲角。

　　「老褚！管管你老婆！」

　　我全力挣扎，并且邀请老爸跟我同一阵营。

　　可惜，老妈深谙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早早就把老爸拿下了。

　　老爸爱莫能助地摊开手。

　　「对不住啊闺女，不是老爸不帮你，实在是你妈给的太多了！」

　　说话间，老爸拿出一支崭新的鱼竿，满脸洋溢着幸福。

　　「你妈说了，只要我不掺和你们娘儿俩的事情，她就允许我每天多钓两小时鱼，甚至还给我买了新鱼竿！这鱼竿我已经盯上很久了！」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恨不能立马原地开始钓鱼，我到底还是没忍住，翻了个货真价实的白眼。

　　12

　　时隔一周，再次来到相亲角。

　　别说，还真是。

　　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熙熙攘攘的人群，迎风招展的个人资料。

　　以及——

　　刚看见老妈，就两眼放光的杨阿姨。

　　「素娟！」杨阿姨热情上前，保养得当的脸上甚至笑出了皱纹：「你来得正好，我儿子刚才来电话，说他明天要带几个朋友回来！」

　　一听她这话，老妈的眼睛也开始放光了。

　　「那感情好啊！刚巧明天周日，两个孩子也能见上一面。」

　　两位女士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我实在搞不懂。

　　如果杨阿姨的儿子，真有老妈说得那么优秀，今年又才23岁，没道理杨阿姨这么早就开始担心他的婚事。

　　可能是我的错觉，但这件事从头到尾，为什么哪哪都透露着古怪？

　　当然，未免老妈再对我使出铁砂掌。

　　我非常识时务的，没有把心底这个最大的疑问说出口。

　　13

　　一眨眼，时间来到了周日。

　　为了能一举成功。

　　老妈得寸进尺地在早上7点，就把我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简直惨无人道！

　　我欲哭无泪地听从老妈安排。

　　心底悼念我逝去的周末。

　　「打起精神，别搞得好像你熬了个通宵似的！」

　　临出门，老妈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我肩膀，打得原本昏昏欲睡的我，瞬间清醒无比。

　　我边揉肩膀，边嘟囔：「相亲而已，要不要这么草木皆兵啊……」

　　老妈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你懂什么？好男人就是要主动出击，不然等你什么时候开窍了，像谈恋爱了，结果放眼看去，只剩大浪淘沙之后的一堆歪瓜裂枣，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

　　她说得好有道理。

　　我竟无言以对！

　　14

　　往日，热闹得堪比菜市场的相亲角。

　　今天居然诡异得异常安静。

　　往常一个个活像浪里白条的叔叔阿姨们，竟然跟说好了似的，全部站在外围，给相亲角中间留下了一片真空地带。

　　嗯？这什么情况？

　　老妈抓着我手腕，勇闯天涯似的，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轻车熟路挤了进去。

　　鉴于身高优势。

　　还不等进去，我就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我心下一紧，不顾老妈的拖拽，就要反其道而行。

　　老妈立刻回头狠狠瞪我一眼，并用眼神警告我，老实点。

　　逃无可逃。

　　过五关斩六将的老妈，成功拉着我迈进了真空地带。

　　被逼无奈，只能低下头，妄图以此避开前头那七八个人的视线。

　　谁知下一秒。

　　我耳中就响起杨阿姨中气十足且饱含愉悦的喊声。

　　「素娟，这边这边！」

　　15

　　老妈硬拖着我走向了杨阿姨。

　　我心里原本五花八门的弹幕，此时也变得整齐划一。

　　「我死了！」

　　「我死了！」

　　「我死了！」

　　随着杨阿姨的声音，我察觉到，十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我身上。

　　我硬着头皮抬眼看去。

　　刚巧对上了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

　　对方眼中满含深意，不过似乎并没有打算揭穿我的身份。

　　「素娟，这就是我儿子，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又帅又精神！跟烟烟简直就是郎才女貌！」

　　老妈拖着我快步上前，几秒后停在了一个高大男生面前。

　　咦？

　　对上对方的含着笑意的目光。

　　我人傻了。

　　这，这不是我上礼拜偶遇的那个帅哥，方酌安吗？

　　我的视线。

　　依次从杨阿姨，方酌安，还有熟人身上划过。

　　所以谁能告诉我。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16

　　「来酌安，这就是妈之前跟你提过的烟烟，大名褚烟，还有她妈妈苏阿姨，快打招呼！」

　　杨阿姨一个劲儿地催促着方酌安。

　　方酌安朝我露出个「原来如此」的笑容，大大方方上前跟老妈问好。

　　「您好，苏阿姨。」

　　旋即，又在老妈的姨母笑中转头看向我，并且伸出手来。

　　「褚烟，又见面了。」

　　在老妈骤然严厉，与杨阿姨不明所以的目光中。

　　我讪笑着，飞快跟方酌安握了下手。

　　「好巧。」

　　方酌安又发出内敛的一声笑。

　　别说。

　　他声音真挺好听的。

　　就像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那一汪清澈见底的山涧清泉。

　　干净而舒缓。

　　17

　　「酌安，你跟烟烟认识吗？」

　　杨阿姨适时问道。

　　我回过神来，垂眸避开了方酌安的目光。

　　落在身上的视线消失了，随后方酌安的声音响起：「上星期我来找您，恰巧有过一面之缘。」

　　「哦~~」

　　杨阿姨发出带着波浪号的回应。

　　老妈则在一旁，不停暗中捏我的手掌。

　　显然，两位女士都上头了。

　　「小方。」

　　不远处，正旁观看戏的熟人，突然喊了一声。

　　方酌安应声朝对方走了过去。

　　我趁机抬头看了过去，却没想到，对方正兴味盎然地看着我。

　　好在，被叫过去的方酌安，很快拉走了对方的注意力。

　　他像棵小白杨似的，身姿挺拔地站在熟人面前，挡住了后者看向我的目光。

　　然后，淡然开口。

　　「江老师。」

　　18

　　方酌安口中的江老师。

　　也就是我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熟人。

　　他名叫江丰，目前正在中科院任职。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当初没能去成中科院，也和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小方，她就是你之前说，可以进入中科院任职的人？」

　　我心下陡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