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过午饭后,顾景珩见季姀立刻就想一头钻进休息间午睡,硬是拦住了她,而且在拉着她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后,才放她进去午睡。
因为被打扰了午睡,所以季姀进门时的表情相当臭,关门的动作也相当粗鲁,她隔着门没好气地对顾景珩喊:“下午一点半记得开门接客,迟了的话小心我直接解雇你。”
雕花镂空木门后,缓缓落下了一层白色纱帘,遮住了休息间全部的光景,顾景珩站在门前试探性地轻推了一下,果不其然,门被从里面锁住了,而且锁得挺严实,防他比防贼还要紧。
透过空隙朝内望去,白色纱帘后一道纤细的身姿影影绰绰,有细微均匀的呼吸声隔门传来,顾景珩静静听着这呼吸声,心头不由莞尔。
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恶作剧一般打扰了此刻的宁静,顾景珩低头看着发亮的手机屏幕,眉头狠狠地一皱。
那是一条微信转账提示。
餐费两个字明晃晃的映入眼帘,像是在无声地打破他与季姀之间刚刚建立的联系,十分刺眼也十分残酷。
虽然已经很习惯她的划清界限和明码算账,但他还是无法做到从容的接受她各种形式的拒绝。
顾景珩背靠着雕花镂空的木门缓缓坐在地上,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掌心处的水晶**,眼波中流转着无限的温存。
那是枚一字发夹,样式清雅,顶部是一朵缀着无数水晶的百合花,被阳光一照就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突然想起早上季姀那副惊愕的神情,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如此美好,美好到他会因她一个细微的表情而感到快乐满足。
除了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拒绝,她的每一面都如此令他着迷,着迷到失魂落魄。
时间忽然变得缓慢,午后的阳光熏的整个屋子暖洋洋的,安静的氛围,弥漫着水果清香的空气,实在是令人入睡的绝佳环境。
因为没有拉开窗帘,所以休息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不大的空间里,临窗的榻榻米上铺着印着羽毛纹样的蓝色床垫和抱枕,拉着的窗帘是半透明的白色蕾丝制成,边缘处缀着一串串蓝色流苏,颜色干净又不失明亮。
雕花镂空门门与榻榻米之间放着一张原木茶几,茶几上还摆着一套玻璃茶具,茶壶内几朵金黄的菊花因为得到了水源的滋养正舒展着丝状的花瓣。
季姀醒来的时候,却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仿佛是在享受此刻难得的清净又仿佛是在思考怎样度过余下的时光,过了许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起身在榻榻米上坐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走向前方的茶几,坐在蒲草编的圆垫上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朦胧的睡意也随着这入喉的甘美茶水消散无踪,她缓缓放下茶杯,转头望着门后垂下的白色纱帘,又仔细听了听门外的声响,却没有观察到一丝动静,低头看了眼腕表,一点十五分,还没到下午营业的时间。
这么安静,不像顾景珩的作风啊?他不会又密谋着什么吧?
一想到这里,她完全没了品茶的心思。
起身走到门前系好纱帘后,季姀又侧耳听了下屋外的动静,仍旧是无声的寂静,她猛地拉开了门,却猝不及防地与靠着门扉的顾景珩来了个力道相当猛烈的冲撞。
“顾!景!珩!”
季姀望着靠在她腿上的顾景珩,一字一顿的低吼,然后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任由他摔倒在地。
顾景珩揉着疼痛不已的后脑勺,骨碌碌的爬起来,因为睡意未消和脑袋的疼痛,眼神有些飘忽,说:“季姀,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离下午营业还有十五分钟呢。”
季姀咬牙道:“你靠在我门前做什么?”
顾景珩一脸无辜:“睡午觉啊!”
季姀有些七窍生烟:“你可以去桌子上趴着睡啊?干嘛非要坐在地上靠在我面前?”
顾景珩理直气壮的说:“这里凉快啊,而且你也没说不能在这个位置睡觉啊,我可是没有违反你在合约上规定的那些要求。”
季姀无言反驳,一脸头疼的说:“合约里再加上一条,从今以后你不许靠在我面前睡觉。”
顾景珩闷闷的答道:“哦。”
“脑袋还疼不疼?”
季姀看着分外老实的顾景珩心头忽地一软,目光绕到了他的脑后,刚才她向后退的时候因为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欲在作祟,所以后退的速度有些快,他这一下不但摔得可不轻而且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可他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表露出来,不是太迟钝就是太能忍。
顾景珩摸了摸脑袋,示意季姀他并没有什么大碍,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说:“没事,我头很硬的,不怕摔。”
鉴于顾景珩的信誉度太低,季姀十分果断将他翻了个个儿,迫使他背对着自己,伸手就去摸他的后脑勺,手指触及到那硬邦邦的凸起时,眉头狠狠一皱:“鬼话连篇。”
顾景珩闻言却是偷偷的笑了。
适时暖阳微醺,微风徐徐,时光一派美好。
季姀拿着一个冰袋给顾景珩做冰敷,目光掠过他袒露在阳光中的侧脸,顺着他优美的脸廓逐渐上移最后落到他微微上扬的眉梢和含笑的眸子,敷在他脑后淤肿的手忽然用力压了一下冰袋。
都摔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在笑,摔傻了吗?
“疼!季姀,你温柔点。”
顾景珩摸着淤肿,猛地转身望着季姀,脸上写着满满的控诉。
季姀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垂眸望着顾景珩,冷冷的下了命令:“转过去。”
顾景珩一缩脖子,老老实实的背过了身并十分自觉地送上了自己的后脑勺,可怜兮兮的说:“季姀,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吗?”
“你算什么温香软玉,充其量是一块又硬又丑的顽石。”
季姀的声音清脆若银铃,隐隐含了丝笑意,她重新将冰袋放在了顾景珩脑后的淤肿上,手为了阻止胡乱动弹的顾景珩极具威势的压住了他的肩膀。
微薄的凉意透过肩头的衣衫渗入肌肤,仿佛是有一湾溪流潺潺流淌,顾景珩微微抬眸带着几分谨慎与无措地望着玻璃窗上季姀的倒影,像是一个得到了莫大奖赏的孩子般笑得欢喜又满足。
如果能被她这样温柔的对待,再摔几次也是值得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温香软玉,那你就会喜欢我了?”
“是又怎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只好把自己改造的女性化一点。”
“不必了,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很让我闹心,如果你再变成个娘娘腔,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把你打成个半身不遂痴傻弱智。”
顾景珩撇撇嘴,像个被训斥过后满心委屈与不甘的孩子那般赌气的说:“季姀,你好凶残。”
“你才发现啊!”季姀松开手中的冰袋,笑了笑说:“好了,应该没事了,二十四小时后再热敷,晚上睡觉不要枕太硬的枕头。”
顾景珩侧过身子,双手搭在椅子靠背上,盯着季姀的眼睛说:“店长大人,我这算不算工伤啊?”
季姀挑眉道:“怎么,你打算讹诈我?”
“不敢不敢,只是我的头还有点疼还有点晕,店长大人能不能减少一些我下午的工作啊!”
“我对伤员一向宽容,放你半天假,回家休息去吧。”
顾景珩微微一笑,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重新做回桌前,静静的说:“麻烦给我一杯......”又似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一怔,说:“给我一杯橙汁就好了。”
她大约是不喜欢咖啡的,不然店里的咖啡种类不会这么少,而且她切水果的时候才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季姀笑意平静,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翻身农奴做地主,小店员改做顾客上帝了,这转变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顾景珩双手交叠撑在桌子上,好整以暇道:“那季店长愿不愿意为我服务呢?”
季姀一笑,说:“为什么不愿意?我还没傻到跟钱过不去,顾先生,请稍等片刻。”
端着橙汁走到距离顾景珩身后桌子的时候,季姀脚步微微一顿,视线绕过顾景珩的背影落在他手边正在翻阅的诗经上,他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小小的方块字。
山有扶苏⑴,那是她之前读的那首诗。
她心头微微一颤,缓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放下橙汁却没有抬头看他:“看出什么花样来了?”
顾景珩手指按在玻璃杯上,感知了下橙汁的温度,常温的橙汁,再抬眸端详了一下季姀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我文学造诣不深,改天你指教指教我怎么样?”
季姀没立刻答应顾景珩的请求,瞅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不着痕迹的抽出了他手中的诗经,转身走到书架前拿了一本财经杂志递给他,说:“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不适合你这种商业精英,你该看的是这种有助于你掌控国际经济局势的财经杂志比较好。”
顾景珩撑着额角,悠哉悠哉的说:“怎么你嫌我的家底还不够厚?所以才想方设法帮我赚钱吗?”
“不是。”季姀神情平静,仿佛直接无视了顾景珩的存在,淡淡的说:“我只是觉得你这人缺少文艺细胞,骨子里没有半分的浪漫特质。”
顾景珩紧紧盯着季姀的眼睛,仿佛是要看穿她全部的心思,许久,似是叹息似是期盼的说:“这些都可以通过后天补足,你可以做我的老师教我的。”
季姀摆正一旁的椅子,声音微微模糊,似是漫不经心的在做出回答:“我才疏学浅,不配做你的老师,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想跟一个人多聊会天时却发现彼此之间根本无话可说,这种无奈比话不投机还要酸涩苦楚,更何况他想与之叙话畅言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了全然交谈的兴趣,既如此,他也该适可而止继续保持缄默,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坐在一旁好好看着她。
顾景珩抚着脑后的淤肿目光深沉,虽然刚才摔倒的时候下落的力度很大,但他的头是先倒在季姀的小腿上才坠地,除了脑后磕了一块淤肿外,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她以为自己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就是任由他摔倒,其实不然,她的第一反应是接住他是不想让他受伤,只是她从未意识到又或是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小小柔软,她就像是一只将自己包裹厚厚的外壳下的蜗牛,不愿意将自己的柔软展露于人前。
她最擅长口是心非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不擅长看着他人因自己受伤,这样强撑的冷漠与坚强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房。
他抬眸望着在吧台前忙碌的季姀,声音虽轻却极其坚定地朝她喊道:“季姀,我只要你一个人教我,其他人再好我也不稀罕。”
季姀正在切橙子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映着一片寒光,低着头并没有去看顾景珩,笑了笑说:“顾景珩,我当不起你的厚爱。”
顾景珩笑意酸涩,极轻极轻的叹息一声。
你只是不愿意当得起我的厚爱。
只是不愿意......
下午的客人有些多,而且来的多是女客人,季姀一边要为客人服务一边又要制作果汁咖啡,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她仔细分析了一下如此忙碌的原因,最后将祸根锁定在了顾景珩身上。
都怪他!
不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呆着,非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那个位置除了视线好外最大的优点就是显眼,任何人只要从窗前经过第一眼看到的是他。
他虽然只是低头对着电脑工作,姿态却如童话故事里高贵的王子优雅泰然,阳光缓缓荡开,明灿的光晕萦绕着他,衬得他的肌肤仿佛是一块被打磨得极光滑的镜子,白皙的几近透明。
如此美色当前,估计没有几个女人会抵得住这种巨大的诱惑。
俗话说得好,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气,更何况是这样身材品貌俱佳的优质美男摆在面前,不多看两眼实在是太吃亏了。
季姀想,这应该就是今天下午光临她小店的大多数女性顾客所抱持的心理吧,可是她们为了看美男才跨进她的店门,这实在是太践踏她的尊严了,尤其是有几个年轻女孩为了看顾景珩一直干坐在她店内还时不时地流露出那种痴情的眼神,她就觉得一阵头疼。
真是够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客人进店不是为了品尝美食和咖啡,而是奔着欣赏男色,更有甚者,什么都不点就理直气壮地坐着然后直接拿出手机**,这叫什么事啊!
她这里是供人休息谈心的咖啡店,不是古代寻欢作乐的小倌馆!
顾景珩,你这个红颜祸水,我跟你没完,你我之间的梁子结的是越来越大了!
季姀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打烊了。”
埋头工作的顾景珩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眉头微微一皱,抬头望着目光凶狠像是一只捕食猎物的饿狼般的季姀,说:“这才两点半就要打烊,季姀,你此举未免有些冲动吧!”
季姀伸手合上了顾景珩的笔记本电脑:“这家店是我的地盘,我爱几点打烊就几点打烊。”
顾景珩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笑望着季姀,声线圆滑,慵懒中渗着淡淡的欢愉:“季姀,我无形中帮你招揽了这么多客人,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居然还下逐客令,你就没有一点原则与底线吗?”
季姀阴森森的一笑,说:“有没有原则底线,全看我心情,现在我心情很不好,说委婉点是要打烊,说直白点就是我要赶你走。”
“好,我走。”顾景珩当然不会傻到让季姀的愤怒值再上升一个段位,所以乖乖的收拾好了桌子:“哦,对了,忘记跟你说,你给我的餐费有些多,足够支付的你一日三餐,我没有占人便宜的习惯,所以晚上记得来我家吃饭,虽然你没有原则没有底线,但我却要坚守心中的道德规范。”
季姀脸色铁青,一把揪住顾景珩的领子,像上次在她家时那样直接把他扔出了门,然后干脆利落地从屋内将店门反锁好,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他,径直走回了休息间。
聒噪!
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简直就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又黏人又烦人!
现代人真是一点也不懂得矜持与内敛,比起民风淳朴守礼知节的古代先民实在是差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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