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忠心的臣子也是爱着女儿的父亲。
「是我用你们全族性命相逼,他才答应了。」
他像是轻松不少:「音音,现在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的卑劣、我的自私。
知道了我们的开始远没有那么美好。
我听懂了顾时遇的纠结。
他让人不要拦我,就是想把这些事告诉我。
但他又不敢面对完全知道真相的我。
我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脑袋:「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吃痛地皱眉。
我正色道:「你不会以为我想不到这些吧?」
从他告诉我曾经监视过黎府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冷漠、理智,善于权衡利弊。
但那道圣旨让我想通了一件事。
他注定是九五之尊。
早在我们相遇前,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
现在,为了我,他愿意学着如何低头。
这只老虎想要成为我的小猫。
这样就够了。
顾时遇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偷偷地红了眼圈。
董太后直愣愣地看着我们俩,不知道在想什么。
该继续解决她的事了。
顾时遇弯下腰,靠近了太后,他的容貌肖似何妃。
「你当年欺骗母妃,说宫中不是没有怀孕的妃子,而是父皇不允许其他人的孩子先出生。」
「她信以为真,才会执意地要生下朕。」
「哈哈哈是啊,她就是那么蠢!以为自己不生,别人的孩子就要死。」太后面容凄厉。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才是太后!我会跟先皇葬入皇陵!」
「她输了!输的人是她!」
顾时遇冷眼瞧她发疯,讽刺道:「你真以为做过的事能天衣无缝吗?
「父皇早就知道了,他不动你,不动董家,不是顾念什么。
「而是因为,你们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垫脚石」三个字深深刺痛了董太后。
「至于皇陵,父皇和母妃另有去处,等你死后,就在下面慢慢地跟大昭的列祖列宗赔罪吧。」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太后眼里滴落。
她神色怔愣:「他在哪儿?他们在哪儿?」
顾时遇不再和她多话,他从背后揽住我的腰,护着我走向殿外。
我们身后传来太后的哭喊声,一句比一句凄楚、怨恨。
「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回紫乾殿路上,顾时遇大仇得报,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我的名字是父皇取的。」
「他时相遇知何处,冉冉年华留不住。」
他自顾自地说着:「母妃死的时候,父皇不顾群臣反对,以皇后之礼入殓,将她葬入皇陵。
「但他死前却留下遗诏,要我将他们的尸骨,合葬到他们相遇的京郊山野。
「后来的几年,他可能也一直在想,那盛宠的十年,母妃真的快乐吗?」
顾时遇抱住我,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我的头发。
他说:「音音,我想要你陪着我,更想要你一直快乐。」
太后谋逆,证据确凿,董家迅速地与她割席。
董如霜来不及跟我辞行就出了宫。
一个月后,南诏新皇耶律华求娶董家大小姐董如霜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当初,耶律华帮顾时遇找到太后勾结南诏的证据,大昭借兵帮他平定了内乱。
他顺利登基后,第一条诏令居然是派使团前来求娶董如霜,商讨两国和亲。
我一听说这事,急匆匆地跑去勤政殿找顾时遇。
恰好遇上董如霜在殿内觐见。
顾时遇如今锋芒尽露,眼神冷厉如刀。
他许诺道:「南诏如果想强娶,不论是皇室贵女还是平民闺秀,朕还活着,就不会让女子以身换太平。」
这话令我心下稍定。
董如霜却俯身行了大礼。
她跪在殿中:「陛下,臣女愿意,求您成全。」
南诏离大昭万里之遥,更何况我看得出,她对耶律华分明没有情意。
这些天,小董瘦了些,眼神依旧明亮。
「音音,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一起读诗——『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你当时气愤,我却说,若能青史留名,对女子来说未必不是机会。
「现在,这是我的机会。」
她笑容明媚:「所以,不要劝我。」
「你该祝我——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我眼睛酸酸的,哑着嗓子说:「好。」
泪水一点点地模糊我的视线,我紧紧地抱着她。
「但董如霜,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必定踏平南诏,接你回家。」
董如霜,我的朋友。
我祝你扶摇直上,鹏程万里。
更祝你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董如霜被封为临乐长公主,配享食邑千户,和亲南诏。
大昭与南诏从此来往通商,世代通婚,永以为好也。
春去秋来,又是几年。
今年的万寿节,是顾时遇及冠的日子。
民间男子及冠时取字,他闹着让我想一个。
我苦思冥想了好几天,怎么都想不出来。
午后,我们并肩地走在御花园里,柳枝轻摆,碧影浮光。
我看着春景,沉思道:「冬天已过,春色如许。」
顾时遇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有了!」
「不如就叫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哈哈哈哈哈……」
这几天我不知道逗了他多少回,偏偏他回回都上当。
「音音!」顾时遇恼羞成怒。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终于笑够了。
春困秋乏,我整个人懒懒地靠在他身上。
一阵风将湖面吹起涟漪,他拢了拢我的披风。
我更困了,迷迷糊糊地说:「他时相遇,便逢好景,叫逢景,好吗?」
他在我耳边,温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