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城市某个七弯八拐的僻静一隅停下。

面前是栋土砖垒的院子。

——冯家老院。

里头人声吆喝，欢歌笑语。

服务员清一色的粗布衣打扮。

就连忙碌的后厨跃动的火苗在院子里都能看见。

十足的烟火气。

江楠属实没想到，为了一顿酸菜鱼，韩棠能找到这么偏僻又接地气的地方。

他一向知道她喜欢什么。

韩棠订了个小包间，关上门后，隔绝了外头大部分热闹。

两人隔着张老式榉木桌对坐。

江楠垂眸摆弄着面前的餐具，韩棠趴在桌上，邀功似的看着她：“这地方不错吧？”

江楠心口微微一动，她知道韩棠的用心。

但她今天见他的本意，不是吃饭。

“挺好的。”

韩棠满意的轻声哼哼，黏糊糊的看着她：“我最了解你。”

江楠心口毫无预兆的堵住了。

她吸了口气，尽力整理好思绪，“那个合作案，你爸知道吗？”

韩棠满不在乎地用手指转着面前的瓷碗，“韩氏现在我做主。”

那就是不知道。

江楠沉了口气，“韩氏现在最大的股东，还是你爸，你是执行CEO，对吧？”

韩棠脸色微微一沉，“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主的。”

小事？

他管投资并购一家分公司叫小事？

也许这点钱对韩氏不算什么，但他作为执行CEO，怎么能把开分公司当儿戏？

江楠冷静地道：“以韩氏雄厚的资历，根本没必要投资并购我们这连饭都吃不饱的小工作室。

“我知道你想帮我，但不是什么帮助，我都能接受。

“你爸让你主理韩氏，也是对你的考验，你要是乱来，他随时可以把这个权利收回去。”

“江楠！”韩棠心烦地把碗一撂，“我们好不容易见个面，你就非得弄得这么不愉快？”

江楠深吸了口气，她不想。

可她必须理智。

更不能为一己之私，害了韩棠。

“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做出不理智的事。”

“呵，朋友？”韩棠冷哼了声，“我看你是因为靳川吧？”

江楠愣了下，拧眉看着他：“跟靳川有什么关系？”

韩棠讥讽般笑了笑，“我不会用一个合作案绑架你，也不是要你的感谢，更不会用这种事要挟你离开靳川，你大可放心。”

江楠眉头皱得死紧，他们的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韩棠被她喝得愣了下，看着她满面怒容，他的态度瞬间就软化了。

他吸气用双手搓了搓脸，“对不起，我过激了。”

江楠冷着脸，没看他：“我们之间不需要对不起。”

韩棠苦涩地勾了勾唇，看着对面余怒未消的女人，软着声：“还记得我们上次吵架是什么时候吗？”

江楠眼眸微动，怎么会不记得？

他们之间拌嘴常有，但很少动怒。

往事一幕幕从脑中闪过，她胸臆翻涌。

——韩棠从国外回来见她，抱着她说：“我好想你。”

——她说：“我结婚了。”

——他那充血的眼眶，

无言的委屈和愤怒……

那次，她都以为，他们会老死不相往来。

韩棠浅勾的唇角隐含无奈，又有些难以言说的苦，“还是一年前，我刚从国外回来，去找你。

“其实，那天，我本来是想……”

“韩棠！”江楠猛然喝止他，她隐隐感觉，让他把话说完，他们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再提了。”她难受得只能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口。

韩棠盯着她，眸底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愁绪，百转千回后，他一笑，“不提了。”

这也是他最大的遗憾，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句：“我喜欢你！”

他好不容易弄懂自己后，江楠已经没在原地等他了。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

韩棠的手机也跟着响起。

他拿出来接通，“爸，什么事？”

随着分秒过去，韩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请求的跟对面的人道：“我正在跟人吃饭，等我吃完回来再说行么？”

话筒里传出一阵怒吼声，江楠隔着张方桌都听到了。

片刻，韩棠沉默地挂了电话，脸色很差。

江楠知道，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她轻道：“回去吧，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不差这一顿。”

韩棠皱眉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江楠看了看桌上刚端上来的酸菜鱼，这是韩棠的好意。

“这么好的菜浪费了可惜，我打包，拿回去跟我妈一起吃。”

韩棠纠结地看着她，这事他不得不回去，因为关系到那个合作案。

他爸怎么就知道了？

他本打算先斩后奏，等事情已成定局，他爸顶多就是把气撒在他身上。

现在，只能先想办法说服他爸了。

*

韩棠把江楠送到楼下，匆匆说了句：“合作案的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下次再说。”便开车离开。

江楠看着他疾驰的车尾，他干嘛要这么执着？

她叹了口气，提着满满两大兜菜上楼。

到了门口，她拿脚尖轻踢了下门，“妈，开下门，我手都被占了。”她已经给她妈打过电话，让她不用做饭，等她回家一起吃。

“来了！”

大门打开，江婉华满脸笑容的去接她手上的东西：“你朋友等你好久了。”

朋友？

江楠一边躲她的手：“你别蘸手了。”一边疑惑的跨进屋。

待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她手上两兜子菜差点掉地上！

他怎么来了？

她愣看着正靠在沙发上惬意喝着茶的男人——

靳川！

那一次性纸杯，在他修长白皙的指上完全不搭调。

他虽然已经做了最寻常的白T牛仔裤打扮，依然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一身矜贵。

与这间小破屋，格格不入！

江楠脑子里像煮了锅粥，各种不好的感觉往外冒。

江婉华推着她往里走：“正好小靳也没吃，我把菜热热我们吃饭吧。”

江楠什么都没听见，思绪一片混乱。

直到江婉华把她按到沙发上的男人身边，拿过她手上的菜往厨房走，“你们先聊，我去热菜。”

江楠才醒过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