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全真弟子

　　且说那台上座椅中人大都参战，冀北骆氏三雄却背背相靠，只是将近身之人逼开，不下杀手。

　　原本是霹雳手辛八相邀来参加八旗盟建盟之会，因有江湖交往不好推辞，便来到永乐宫。适才听得姬龙峰所言，方知这八旗盟与北元有干系。三兄弟虽说名声不好，却也不愿背负北元走狗之名，所以不愿对中原武林人士痛下杀手，这也是为自己留得后路。他们边战边退，想瞅准机会离开此地。

　　倒是那铁扇书生习文玉游走于众人之间，对江湖豪杰痛下杀手。每每铁扇一划便伤得一人。他武功比起台上诸人或许不如，然行事狡诈，善于偷袭。他本是一江湖采花大盗，履犯重案。但他武功轻功皆为上乘，做事又不留痕迹，所以虽被江湖不齿，但一般人等也奈何不得。后来因犯了河北燕易的三必诛大忌，被燕三诛追杀，这才隐匿多年。后被辛八笼络，一心想依赖八旗盟势力和燕三诛对抗，这才极力讨好辛八。所以在这永乐宫之战很是卖力。不多时，便被他伤了多人。

　　他正暗自得意间，忽听得一声长啸，啸声未落，一个灰衣人几个跳跃，眨眼之间便已来到台上，顺手点翻了几个杀红眼之人。此人眼光甚是厉害，眼睛一扫，便发现了在人群中游走的铁扇书生，也不言语，径直扑了过来。

　　这铁扇书生做贼心虚，时刻提放着有人寻仇。听得那一声长啸便知燕三诛也到此地，这时哪还有心思和众人恋战，见燕易扑来，铁扇一张，数十根银针射出，施展轻功，飞也似的逃去。燕易躲避银针的瞬间，那书生已然杳无踪影。

　　燕易恨声道：你逃的倒快，早晚也要废了你。

　　回头看看混战的众人，见玄尘道长和证心禅师分别接手长白雌雄双剑；一个大汉和一个年轻人合斗一个面无表情之人。北武当一风道长却和连环炮鲁南战做一团。一黝黑少年手执玄铁剑和铁腕金钩打斗，七星剑阵却围着晋忠五虎和辛八。

　　纵观一遍，玄尘和证心乃是故人，便冲上前去，一掌便击伤了马行端。那雌剑看他伤了丈夫，母老虎般冲上来拼命，却被燕易轻描淡写的挥向一边道：我不和妇人斗，也不理会于她，顾自向玄尘询问道：这里怎地打成这般。

　　玄尘大略讲了一遍事情经过。燕易一皱眉头道：若北元奸细作乱，理当诛之。

　　他说罢便和玄尘一道指东打西，拳脚相加，不一会击倒了一片。两人赶到姬龙峰身前，燕易向那人喝道：你是何方之人，竟不敢以真面目相示？

　　那人一见对方又有高手到来，其功力深不可测。料知今日大势已去。仰天一声呼啸，听到啸声，乱战中八旗盟众闻声立刻向其靠拢。

　　此人一撩褐氅，执出一面腰牌大声喝道：众人听着，我们乃大明锦衣卫。

　　此话一出，随之围过来的众人中竟有十余人高高举起腰牌。他又道：锦衣卫奉督主之命于永乐宫办差，意借建立八旗盟之名聚歼乱党。你等敢与朝廷为敌不成。

　　见有锦衣卫腰牌在手，又听他说出此话，在场之人皆大出意料。不少江湖人等闻言悄悄后退。虽说敢于江湖打斗，却谁也不愿意和朝廷结下仇隙。

　　姬龙峰并不畏惧道：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亦是阴险狡诈之徒。待还要上前动手，却被玄尘阻止。

　　燕易淡淡道：你们既然是朝廷之人，奉命办差，这里没有你们所要之人，你们还是离去吧。

　　对方一众不再说话，渐渐后退，待脱离众人包围后，铩羽而归。

　　众江湖人等也渐渐离去。玄尘望着十余具尸体，大多是乱战之中伤亡的江湖人士，本门弟子也有些伤亡。叹道：我全真教自七真人仙去，遂分数支。各自虔心修道，不碍俗尘。今日却又惹此仇隙，实乃玄尘之过。

　　证心禅师念一声阿弥陀佛道：俗尘相扰，佛非佛，道非道矣。此亦一缘。道长何必自怨。

　　玄尘无言以对。吩咐弟子们清理山门，将亡者葬身，伤者扶回永乐宫医治。众人则返回重阳殿暂且歇息。

　　燕易本欲离去，却被玄尘挽留暂住一宿，也好叙旧。燕易见盛情难却，便应了下来。

　　当晚，玄尘向燕易介绍了姬龙峰等人，对姬龙峰的武功倍加推崇。燕易道：姬大侠遍访奇人求教，其心甚诚，又于少林寺习武十年，将诸家之精髓熔冶于一身，日后必有大成。今日之事可见忠心义胆，实我大明之福。我亦当为你尽绵薄之力。

　　遂将自己心得也授与姬龙峰。数年后，姬龙峰果然博采众家之长，创心意六合拳，成为一代宗师。

　　众人议及日间之事。觉那褐氅假面之人最为可疑。姬龙峰道：此人功力甚高，犹在我之上。合元公子与我二人之力，堪堪平手，日后当注意此人实为我辈劲敌。燕大侠游历甚广，可知此人来历？

　　燕易道：我游历虽广，见得不少江湖高手。但此人以人皮面具掩其本来面目，又自称是官府中人，应不识。不知玄尘道长和证心禅师可从其武功看出端倪？

　　二人亦摇头道不识。一旁的一风道长也说不知其来历。

　　姬龙峰向燕易说及黑坨山之事，燕易道：若说黑坨山劫掠财物与辛八有关，那辛八又与这些锦衣卫有关，其中尚牵连那几个北人，这事情愈发显得复杂。事关重大，我等不可等闲视之。亦不可轻举妄动。待暗里查访清楚再行定夺。

　　众人只顾议论日间之事，谁也没想起在重阳宫养伤的玉龙。使燕易与玉龙未曾见面。玉龙和玉凤遂成千里之隔，数年不得相见。

　　天晚，燕易等人自去安歇。姬龙峰和元骧回到房中探望玉龙，霜儿和元珠尚守在身旁。听说起日间的打斗，二人皆懊悔不曾见得这般热闹场面。

　　郭晋忠道：不在正好，那番打斗端的是凶险的很，免得众人为你们分心。

　　霜儿一撇嘴道：说的甚是厉害，谁知你们是不是蒙人。

　　几人看玉龙起色已经好转了许多，便放下心来。姬龙峰突然想起日间第一个上台的汤阴小子岳童来，记起他受伤后被送入永乐宫疗伤，便和元骧一道去向玄尘道长问明居于何处，便同去探望。

　　路上，玄尘道：这岳童年纪不大，却甚刚直。武功也不错，似是家传。倘若略加指点，将来必是一个武林后起之秀。

　　姬龙峰道：我也这么认为，只是不知他是何来历，待我问他一问。

　　到得岳童养伤之处，见他正躺在床上安睡着，气息平缓。玄尘道：二位大可放心，我永乐宫大纯阳丹甚有功效。他伤已无大碍。且让他睡吧。

　　三人悄悄退出也自安歇去了。

　　次日一早，燕易便向众人告别道：我还要去追寻铁扇书生那厮，就此告辞。

　　众人知他性急，铁扇书生早在他三诛之列，却屡屡在他手中逃脱，这件事情成了心病。也不再挽留，遂拱手送出。

　　看燕易离去，姬龙峰也道：我和元公子郭前辈一起待了数日，今日也当一别。此处离解州不远，我离乡十年，也当回去祭祖并看看家里人了。

　　听他要回家祭祖，众人自不便挽留。姬龙峰临走之时对元骧道：玉龙小兄弟一事，有你等操劳和玄尘道长帮忙，自当无虞。我因回家心切，未能继续同行，还请见谅。

　　他又向玄尘道：在下还有一事有劳道长关照。

　　玄尘道：请讲。

　　姬龙峰道：那岳童甚得我心，有劳道长多加照应，让他在永乐宫中多养息些日子。请你告诉他，过些时日我定会回来找他。

　　玄尘道：姬大侠但请放心，这孩子我也甚是喜欢，定当好好照料。即便伤好，我也让他在重阳宫等大侠回来。

　　随后证心禅师和一风道长也各自带领弟子回五台山清凉寺和北武当山。玄尘忽然念起樊家堡金刀樊进山父子道：我怎未曾看见樊家堡众人？

　　一旁的郭晋忠道：樊家堡众人的行踪我却知道。昨日那厮一亮出锦衣卫腰牌，我便瞅见樊进山招呼樊家堡众人悄悄离去。我因念他在打斗时招呼众江湖人士相助，怕他们有什么闪失，便跟行了一段路程，却见他们到城中找了一家客栈宿下。想必今日也已离开了芮城。

　　元骧道：在路上看他那儿子小金刀樊敦儿和下属专横跋扈，想不到于大是大非面前却也分明的很，不失为血性之人。倘若有机缘，也好交此等朋友。

　　玄尘想起昨日樊进山之举，也自感慨。待将众人送过山门，返回永乐宫，玄尘这才静下心来细细问起元骧的来历。元骧将巴特尔叫到玄尘面前一同跪下道：师伯在上，受小侄一拜。

　　玄尘请起二人，听元骧道出了缘由。

　　早年长春真人丘处机率十八弟子西行，在大雪山三年期间，也曾于元世祖身边之人中亲授武功为教外弟子。后居元大都长春宫，更选贵胄子弟以授，故而全真武功得以在元流传。时至完颜明德掌教，秉长春真人遗训，依然以全真武功在元人之中传授。完颜明德仙后不久，明军驱元人以漠北，尚有教外弟子随行。

　　元骧乃漠北台吉之子，巴特尔乃台吉世交子。二人少年好武，且天赋异禀，遂得全真真传。时林丹汗主北元之政，久居漠北，已无觊觎中原之心。后金崛起，国主努尔哈赤于北方东犯大明，攻克辽东重镇。西侵蒙古喀喇沁和科尔沁及内喀尔喀五部，杀人掳畜，征战不断。

　　明天启六年初，努尔哈赤于明军宁远一战，伤重不治。四皇子皇太极继位，在后面的五年中三征林丹汗。漠北喀尔喀却图台吉率本部人马始终追随林丹汗转战东西。

　　元骧等虽身负武功，却已厌倦血腥征战，遂以游历之名离开大漠。临行，其师索朗反复叮嘱：你等身负武功，却不要恃武轻易伤人。武功虽为师父所授，却源出中原。此次南逰，应去全真祖庭拜祭全真五祖和历代真人。也可谓寻根之行。教外弟子不受百字辈所限。若遇掌教皆为师伯。若不信，可以全真武功试之。全真之武功从不外传，尤其先天功法更是本教之秘。你等既然身有此等功法，当可说明自家身份。

　　元骧将来历说的仔细，并将南行一路所遇所行一并告知。玄尘听罢，虽然有郭晋忠祖孙以及玉龙等可验证所为，终还是对两人来历将信将疑，免不了要试探一番。便问道：你与巴特尔所习为何？

　　元骧回道：师尊皆授与内功心法，以壮根基。至于其他，则因材施教。巴特尔天生神力，故授与降龙十八转掌；授我确是拳剑和金雁轻功，我二人各种武功差强人意，只是先天之功不得全悟，仅有三分火候。

　　玄尘道：先天之功何等精深，你们有三分功力已属难得。以我和玄清师兄，浸润数十年，也才得七分。我自那玉龙身上已经试出有先天真气。却不知你们其他功夫如何，你二人可去前庭演练一番。

　　元骧和巴特尔道一声：尊师伯命。便一同来到重阳殿前。

　　先是元骧出手，辗转腾挪，掌影纷纷，拳风激荡；却是分别使出了三花聚顶，昊天掌法和北斗七星拳。忽然腾身跃起，两臂分张，落于数丈高的殿檐之上，倏尔若一片秋叶飘下，落于玄尘面前。

　　玄尘颌首道：的确是我全真教武功。

　　随后巴特尔亦施展出降龙十八转掌，端的是摧枯拉朽，有声若雷。自是有别于元骧的轻灵。

　　玄尘待巴特尔使完全套降龙十八转掌，问道：我全真教兵刃以剑见长，怎么不见你二人使用。

　　元骧道：我自幼虽好武功，却厌血腥之物。练剑法时多是以木剑代之。这次南逰寻根，小妹元珠携一把断玉宝剑防身，巴特尔亦带有一把玄铁重剑。若非得用时，我亦可用。寻常时候，我是不携兵刃的，以免刀剑伤人。

　　玄尘点头称赞道：难得你有这份仁心。于少龙一事当见你等所言非虚。我且认你这师侄。

　　元骧巴特尔听言，自是欢喜非常，赶忙再拜。

　　两人回房见于郭晋忠，霜儿和元珠说及此事，大家也是一同欢喜。欢喜过后，元珠面现忧郁道：咱们倒是欢喜，可玉龙却头疾未除，时有发作，这可如何是好。

　　郭晋忠道：听玄尘道长曾道，你那玄清大师伯可医此疾，你们何不央他修书一封说明原委，再赴终南山一行，玉龙之疾或许可愈。眼下看来少龙的伤势见好，已不怕路途颠簸，可以一同上路。

　　元骧点头道：只要玉龙有治，我等去终南山一趟也无妨，正好也可去拜祭重阳祖师。

　　说到同行，郭晋忠道：我祖孙两个就不必去了。我引你们到永乐宫，那是以为你等不熟悉，才以故识介绍于玄尘道长。现在你二人已经寻根认祖，玄清道长自也是你们的师伯。再有玄尘修书，我倒是个外人了，总显多余。

　　一旁的巴特尔道：那可不成，这些时日一路行来，哪家的面也没有霜儿削的好吃。你们不去，日子久了，还不得把俺馋死啊。

　　霜儿闻言咯咯笑道：偏不做给你吃，怕见你那等吃相。

　　元骧极力相邀同去终南山，郭晋忠转念一想，反正现在居无定处，永乐宫前一战，已经和那辛八打了照面，当时混乱，顾不得了结旧恨。没准那厮有了空闲还会找自己麻烦。倒不如和元骧等人同行去终南山，也好有个照应，便应允了下来。

　　待到向玄尘说明此意，玄尘却道：此时并非治疗林公子痼疾的时机，还须在永乐宫多调理时日，到时贫道自会安排。

　　众人无奈在永乐宫住下。元骧巴特尔趁空闲无事，便央求玄尘指点自己内功心法，两人各有精进。元珠也跟着师伯长师伯短的叫个不停。玄尘捱不过，只好也传授于她一套全真剑法，自是与元骧平日偷偷相授有所不同。

　　至于那霜儿，自知和全真教无甚瓜葛，也不便相求。再说她所执兵刃是自家所创，玄尘亦不善其长。郭晋忠与玄尘乃故人，自是互相切磋，互交心得。

　　居留期间，姬龙峰又来到永乐宫将岳童带走，说是一同外出游历。

　　林玉龙和众人在永乐宫一待便是多日。少龙别无大碍，只是头痛之疾时常发作。众人习武于他皆无避讳。

　　这林玉龙虽从未尝试过习武，但经此大变，也暗自留心。平时觉体内真气奔涌，甚是难受，只有舒展四肢，一番运动后方才平息。这些日也跟着比划几下，却也有番模样。

　　玄尘看到他这般，便对元骧道：这孩子伤势已愈，且聪灵异常。只在一旁看我们演练，模仿起来却已似习武有年，着实难得。只是他头疾未除，始终是个隐患。只是前些，他年纪尚小，内伤未愈，不便远行。今日见他这般，已是无碍。我且修书一封，你们即日便去终南山，也好让他早日得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