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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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当大伯的,难道不该来看看你们?”

  赵守业今天的态度,却比往日要温和不少。

  “那就里边请,地方简陋,大伯别嫌弃就好。”

  赵昊说着,带领两人进了家门。

  赵守业被眼前修修补补、破败不堪的景象给惊呆了。

  好半晌才难过道:“你们真的住这儿了?前日你父亲去衙门说,我还不信。”

  “这还好多了,若非邻居帮着好生修葺,简直没法住人。”

  赵昊一边给大伯和堂兄沏茶,一边随口问道:“听父亲说,大伯没住在官舍?”

  赵守业闻言尴尬的咳嗽一声,搪塞道:“唉,有些缘故,暂时住在你兄长的外公家,只是暂住,暂住。”

  赵昊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大伯说着话。

  赵显默默坐在一旁,不言也不语。

  在赵昊印象中,家遭大难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

  但也不至于一个下午都说不上来三句话。

  再看赵守业,自己明明已经告诉他,父亲在国子监坐监,天黑才能到家,他却坚持要等赵守正回来。

  若说是兄弟情深,那他为何老心不在焉?

  赵昊看着赵守业不断烦躁的扭动着屁股,真担心他把板凳扭断了。

  他感觉气氛有些诡异,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大伯有事跟我说也一样的。”

  赵守业看看他,嘴唇翕动几下,摇摇头道:“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吧。”

  “成,那晚饭就在这儿凑合吧。”

  赵昊看看天色昏黄,约摸着赵守正快回来了。

  到街上的酒馆,买几样荤菜,再打两斤烧酒,还不忘给高铁匠家捎一份。

  便见赵守正拎着布书袋,趁着天没黑透,急匆匆往巷子里走去。

  “父亲。”

  “咦,儿子。”

  赵守正见他捧着的酒肉大喜,将书袋往腋下一夹,伸手就要去撕根鸡腿充饥。

  “饿死为父了!”

  “别,大伯来了。”

  “是吗?算他还有良心,没忘了我这个弟弟。”

  赵守正闻言大喜,也不顾肚子饿了,兴冲冲跑进院中。

  怎么说,兄弟俩一个娘胎里出来,又在一个家里住了三十多年。

  血浓于水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

  赵守业和赵显在院中,左等右等不见赵昊回来。

  “父亲,弟弟怕是躲出去了。”

  赵显神情悒悒道:“不如咱们回去吧。”

  “怎么回去?回去有好果子吃吗?”

  赵守业郁郁的吐出口浊气,站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屁股。

  “大哥,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在家等你!”

  这时,赵守正高兴的快步进了院子。

  赵守业这才稍稍松口气,讪笑道:“路过,临时起意,空着手就过来了……”

  “自家兄弟,客气个什么?

  快快,赵显帮赵昊把桌子摆好,我跟你父亲要好好喝一杯。”

  赵守正在兴头上,也没察觉出大哥的异样。

  屋里点上烛,桌上摆好菜,赵家四人就坐下吃喝起来。

  “来来,这也算咱们头一次重聚,两个小子也一起喝一杯吧!”

  见这厮非但又破戒,还要拉上自己,赵昊暗暗翻下白眼,却也没说什么。

  赵守正给兄长斟上酒,端起酒杯笑容灿烂。

  他越是这样,赵守业就越是神情阴郁,勉强和赵守正喝了几杯,其间数度欲言又止。

  赵昊最看不惯大伯这种拖泥带水不干脆的熊样,便替他挑头道:

  “父亲,大伯等你一下午了,问他什么事儿,也不跟我小孩子家家的说。”

  “大哥这就见外了。我家现在是赵昊当家,你有什么事跟他说就行,我不做主的。”

  赵守正喝得脸色粉扑扑,还没拎清楚状况。

  “是吗?”赵守业吃惊的看一眼赵昊,又羡慕的看看自家兄弟。

  之前他总觉着赵守正没心没肺、就知道坐吃现成,十分荒唐可笑,现在却反而羡慕起他来。

  “唉,兄弟,那我就直说了……”

  好一会儿,赵守业才收拾好心情,长长一叹道:

  “我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件事说出来你不要怪我。”

  “大哥有话直说吗?三十多年的兄弟了,怎么还这么矫情。”

  “唉,实在是难以启齿,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赵守业却不敢跟兄弟对视,声如蚊蚋道:“你嫂子那货,你也是知道的。

  她竟要我将前番给你的银子讨要回去。

  我不答应,她已经吵了好几场。

  说今天再不把钱拿回去,她就去找岳丈评理。”

  “弟弟啊,寄人篱下本就直不起腰来。

  我总不能在丈人面前,把老赵家的脸丢尽吧?”

  赵守业满脸羞赧的看向弟弟道:“我知道你比我还难,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找你开口。

  可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一圈,只借到十来两银子。”

  “咦?”赵昊忍不住轻咦一声。

  “父亲还给爷爷偷偷塞了二十两。”

  一旁的赵显眼里含着泪,哽咽道:“我娘她也一并要讨回去。”

  “不可理喻,岂有此理?!”

  赵守正闻言大怒,将酒杯掷于地上,狠狠啐道:

  “大嫂怎么好这般让哥哥难做?

  问我要钱也就罢了,居然连给老爷子的钱也不放过?!”

  “钱家富得流油,她真在乎这十几二十两吗?”

  赵守业苦涩的喝一口闷酒道:“还不是当年那些烂事儿,让她一直怀恨在心?

  老爷子这些年没少排揎她,她如今可逮着出气的机会了……”

  “当年明明是她钱家耍诈在先,非但坑了兄长,还连累父亲仕途不顺!”

  赵守正面红脖子粗,大有要去跟钱氏理论的架势。

  “唉……”

  赵守业长长一叹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都快忘记了,没想到她还一直记仇呢。”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女人啊,就娶不得!”

  赵守正重重一拍桌子,拿起赵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感同身受道:

  “前阵子我也饱餐了闭门羹。没想到,大哥竟跟我一样。”

  赵昊闻言,忍不住撇撇嘴,暗道赵二爷不打自招了……

  不过就算他也没想到,大伯一个六品官,虽然是没什么地位的荫官,居然会混得这么惨。

  他父子搬离了南城,便远离了南京城的是非圈,已经感受不到老爷子罢官带来的影响。

  但赵守业还在做官,身处漩涡之中,这些天饱受上司同僚的冷眼,自有切肤之痛。

  “唉,咱们老赵家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原先的踩过的人,现在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

  赵守业仰脖喝了口闷酒,抹一把辛酸泪道:“原先帮过的人,却全都躲着我走了。”

  “大哥休要丧气!”

  赵守正夺过兄长手中的酒壶,怒其不争道:“你可是咱们老赵家的希望啊!

  想当年父亲不也是穷书生一个?

  如今你还是六品官呢,怎么就这般没志气了?”

  赵守业却一个劲儿直摇头。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可没你这份志气了,如今只是厚着脸皮混日子罢了……”

  见兄长霜打茄子一般,蔫得没边了,赵守正也跟着眼圈通红。

  赵昊心中暗叹一声,起身给父亲递了个眼色。

  赵守正跟着进了屋,还没开口说话,赵昊便将四锭共二十两元宝递到了他手中。

  欣慰的拍了拍赵昊的肩膀,赵守正便默默转身出去,将四锭银子放在兄长面前。

  赵守业先是吃了一惊,旋即推还三锭道:“我只要五两就够了,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能凑齐的。”

  赵守正摇摇头,将银子塞到大哥中,不胜感慨道:“钱是英雄胆,囊中羞涩如何做得大丈夫?

  大哥只管收着,不够……”

  他看看屋里的赵昊,没敢说下文。

  赵守业羞愧难当,坐立不安,抹掉了泪便起身告辞。

  赵守正挽留不住,便和儿子将两人送到桥头,挥手依依不舍道:“大哥常来啊。”

  赵守业朝兄弟摆了摆手,心中百味杂陈。

  一旁赵显小声嘟囔道:“哪还有脸再来?”

  “唉,走吧……”

  赵守业深以为然,颓然而去。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赵昊叹了口气:“没想到大伯如此颓丧了。”

  “是啊……”

  赵守正替兄长难过一阵,又心有余悸道:“唉,没想到,这口软饭竟这么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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