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
没印象？
陈老师他在说什么，几杯啤酒下肚不至于迷糊成这样吧……
许玄安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再次问道：“陈老师，你再好好想想，湖城中心商场以前是块空地？你不知道湖城第三福利院？”
陈从文随手倒了杯酒，正要端起酒杯，却有一只手越过饭菜罩住了他的酒杯，他微微皱眉顺着这只手望去，看见许玄安满脸肃穆。
这位教过许玄安三年，熟悉其性格的高中教师愣了一会儿，然后默默松开酒杯，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才摇摇头，语气里流淌着浓浓的疑惑：“那里以前难道不是空地，而是一家福利院？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陈梓姝这时也怯生生地说道：“我也没听说过那里有什么福利院……”
许玄安骤然想起之前问路时的几处细节。
商场的工作人员在闲聊时难道没有八卦过脚下那片土地以前是什么地方吗？
导航软件已经发展完善到连路边小店都能搜出来，怎么却不收录福利院？
乘凉老人听口音湖城本地人，明明对扫码领鸡蛋的福利都了如指掌，竟然会没听说过湖城第三福利院？
如果说这些还有可能是巧合。
但陈老师明明去过福利院，还和孙招粮院长认识，现在却也一样表现出毫不知情。
有问题，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只是不知道，出问题的是陈从文他们这些湖城居民，还是……十年没回湖城的许玄安？
许玄安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寒，爬遍了全身。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命运的深处拨弄迷雾，扭曲了现实。
“陈老师，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和周秃头吵过一架，他要取消我五优奖学金的事情？”
许玄安突然提起的陈年往事，陈从文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
“周秃头？哦，你是说当时的年级主任吧，那家伙确实不地道，不过几年前收礼被举报已经开除掉了……五优奖学金这件事我有印象。”
“是这秃子在教训几个学生，说的话有些过分，你这家伙听不下去就贫了几句把他惹毛了吧？”
“这头顶流脓的玩意儿就想使坏取消你的奖学金，我知道后和他打了一架，最后闹到了教导主任面前，我和他都被扣了奖金，不过你的奖学金也保下来了。”
许玄安微微点头，继续问道：“陈老师，你当初是为什么这样做，还有印象吗？”
“还能是为什么？我教了半辈子书头一次跟领导干仗，还不是不想让你这小子吃亏。”
“因为我们很熟？”
“难道不是吗？要换了别人，我才懒得管闲事。”
许玄安一字一句的说道：“仅仅是我和陈老师你很熟吗？”
陈从文下意识就要点头说是，但是他发现许玄安的眼神极其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嬉皮笑脸，这名行事既跳脱又有分寸的学生脸上极少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于是他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更深入地想了想。
这个思考过程，就好比是下意识用“2”来回答一加一等于几的问题前，先认认真真进行了一遍加减运算。
“是啊，熟归熟，但你又不是我亲儿子，我也不是家里有矿吃喝不愁，犯得着为了你跟领导干仗最后还被扣奖金？我怎么不觉得以前的我能有这么勇敢……”陈从文模糊地感觉到了矛盾点，但是具体却又说不上来。
如同一副拼图少了一块，怎么拼都不完整。
许玄安循循善诱，引导着陈从文的思考方向：“五优奖学金不多，对于别的学生只是吃几顿肯德鸡、麦当当，远不如他们的父母听到孩子拿了奖学金，一高兴给他们买的新款手机值钱，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因为我是特困生，这笔奖学金能实实在在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一点……陈老师，你应该是知道这些的。”
陈从文逐渐感到了茫然：“这我知道啊，你的特困生补助申请表上有我的签字，为了确认你的情况还专门去过你家。”
“没错，陈老师你去过我家，那么你现在告诉我……我的家，在哪儿？”
“你家在……江东路28号？”
许玄安微微点头，沉声问道：“现在的江东路28号，是什么地方？”
“是……湖城中心商场！”
“问题来了，既然我家在江东路28号，现在那里是湖城中心商场，为什么陈老师你又会说湖城中心商场那里以前是片空地？”
陈从文当场愣住，骤然紧缩的瞳孔微微颤抖，充满着不可置信。
没有许玄安的话语引导，他不可能闲着没事去深思这些细节，而现在相互冲突的两段记忆在他脑海里直接发生了碰撞，虽然没有头疼欲裂之类的症状，但滋生出来的惶恐与不安却真正切切。
如同突然发现，一加一的答案其实不是“2”，荒诞而又可怕。
他感到自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谎言所包围！
“我……是我记错了吗？”
陈从文越想越是害怕，他甚至想要听到一个“是”的答案，这样一来就只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但至少他生活的世界依旧真实可靠。
许玄安却没有给他任何答案，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陈老师，你还记得孙秀睐，记得她经常跟在我屁股后面跑，那你还记得她为什么喜欢粘着我吗？”
“她……她是你妹妹。”
“恩，但是她姓孙，我姓许，应该不是亲的吧？”
“是啊，你们没有血缘，只是从小生活在一起，住在一起……她的性格比较内向，在班里没几个朋友，课间要么安安静静在座位上看书，要么就只跟在你身后跑，你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没错，我们是一起长大……”
许玄安略微停顿，然后补充说道：
“我们都是在湖城第三福利院长大。”
湖城第三福利院？
湖城……真的有这么一所福利院吗？
陈从文如同石化般愣住了，他手里的筷子正夹起一块玉米。
玉米刚好一半冒出汤面，一半却还浸在汤内。
不上不下，卡在这了。
直到过了两三分钟，陈从文把玉米夹到碗里放下筷子，狠狠地揉了揉眉心。
“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忘掉了什么……但是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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