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平时温和淡然的陆衍，此时就如同地狱魔刹。

他身下的人分明已经死了，可陆衍还对他挥着一拳又一拳。

几近疯狂。

我能看出，陆衍已经筋疲力竭，抬起的手臂都有些颤抖。

可他的动作却不曾有丝毫犹豫迟疑。

「陆……陆衍。」

我觉嗓子干哑，发出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陆衍抬起的手臂停滞在空中。

他缓缓转过头，几绺黑发被汗水血液黏在额前，露出一双空洞悲哀的黑眸。

「云染……」

他的声音极轻，却是嘶哑。

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眼中的无助与痛楚。

他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明明杀气四溢却又是瘦弱无措。

我站在原地，迟迟没有上前。

因为在我们之间，还横着十几具尸体。

鲜血顺地势起伏蔓延，我鞋边的白也沾染了猩红。

「陆衍……你在做什么！」

这群尸首的衣着我认得，是美里企业的制服。

而那个被陆衍打得面容血肉模糊的人，应是旬风。

他左手的断指，是师父当年斩下的。

陆衍眼眶发红，双目满是血丝，透出令人悚然的暴戾之色。

「我要……杀了他们……」

「他们已经死了。」

陆衍身子微微一滞，视线停在他身下已然冰冷的尸体上，眼底是麻木和绝望。

他握紧的拳头方才缓缓松弛下来。

见他有所清醒，我小心翼翼移步过去。

他撑住颤巍巍的身子，下意识闪躲。

我却不给他逃离的机会，在他身后环住他的腰。

浓烈的血腥味闯入鼻腔，我能听见他心脏在猛烈地跳动。

他没有挣扎，任凭我抱着。

良久，有温热的液体低落在我的手背。

少年的身体在微微抽动。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我将头靠在他的背脊，试图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安抚他的情绪。

「云染，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我微微怔愣，而后环紧臂弯。

我想安慰他，可话语都哽塞在暗哑的喉咙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也无法真正安抚他的伤痛。

我只能静静陪着他，驱赶他的落寞。

10.

我带陆衍离开不归林，已是次日清晨。

陆衍撑了一夜，筋疲力竭地昏睡过去。

我带他来到附近的林野，在清泉边为他擦拭身上的血迹。

直到我要褪下他的血衣方才发现。

血迹竟大部分是他自己伤口的血。

他身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些甚至差点伤到了心脉。

不光如此，他一只手臂的筋骨近乎尽断。

我不敢想象那日他承受着多么剧烈的痛楚。

凝固的血液将衣物和血肉粘在一起，我不得不拿刀一点一点将它们分离。

昏睡中的陆衍感受到疼痛，却只是皱了眉。

他眼睑的泪痕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心里的痛。

昨夜，我在陆衍的呓语中，大致知晓了发生了什么。

就如同大叔所说，鹿灵一族的幼鹿被捉走后关在了不归林。

美里的人对待有灵智的幼鹿却如同对待普通牲畜。

为了不让幼鹿们幻化人形，会硬生生将它们的灵丹从体内剖出。

他们用枯枝树皮饲养幼鹿，甚至用猪狗都不吃的腐败饲料。

在最初，公鹿们有价值高昂的鹿茸鹿角，尚且留了性命。

而母鹿，被认为是不值钱的，大部分被抽了鹿筋入药。

不久后，幼鹿们因饥寒交迫死伤无数，数量锐减。

母鹿们又沦为生育的机器。

她们被迫生育，年复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