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签完了。

苏老四小两口一脸快意，胡凤叉着腰，恨不得将跋扈二字刻在脑门上。

苏明远夫妇也是一样，最后一个按手印环节完成之后，两口子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仿佛挪走了一块压在心口千斤重的大石头。

这也就是两家人多少顾忌了一些七大姑八大姨们，不然的话，非得相互指着对方鼻子，互喷一句——“大傻叉！”

人们三三两两的散去。

两口子也没过多逗留，将合同一式两份各自收好，随着人流一起从苏老四家里走出去。

小区门口。

七大姑八大姨们，正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苏明远两口子从不远处笑如春风般的迎了上来。

“爸、姐、姐夫，我在凯瑞酒店定了桌，大家先别忙着走。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咱们连吃带喝多聊一会，车马上就到。”

“表叔、堂哥，你们也别急啊，都有位置。”

包括后来把自己名字从借钱本子上划掉的几个人在内，在场有一个算一个。

两口子一一走到跟前，一脸热情的邀请着。

自家人自是不必多说，折腾了大半宿，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

那些堂哥、表哥们，哪怕面子上有些抹不开，架不住肚子不断的发出抗议。加上两口子盛情难却，于是也就半推半就了。

这一点还真得感谢苏老四两口子。

要不是他们，这一大家族人难得凑的这么齐。

关键是两口子死抠死抠的，一大帮子人昨晚上坐的夜车进城，这都快上午十点了，别说一口热乎饭了，水都不给喝一口。

只能说——绝了！

十几口子人，站在小区门口等了七八分钟。

远处，一辆黑色打头的小汽车，径直开了过来。

在头车之后，身后更是跟着一溜“小弟”

“1、2、3、4、5、6……”

有人默默数了数，一共六辆小汽车，牌子他们不认识，但是能看出来一水的新车。

今年是06年，乡下人出行要么坐大巴、要么腿着的年代。

这牌面……

人群嗡的一下，仿佛苍蝇窝里进了一只大老鼠，七大姑八大姨们震惊的嘴巴就没合上过。

老少爷们也都瞪大了眼珠子，到底是老爷们，好面。

一个又一个硬生生把自己的头扭过来，装作漫不经心的点评着。

“这辆头车还行，好像是外国牌子来着。”

“性能还可以，不过这车太费油了。”

两口子招呼着，请七大姑八大姨们各自上了车。

车够多。

算上司机，一辆车上坐四个人，这可比大巴宽敞、舒服多了。

头车鸣了一下喇嘛，车队浩浩荡荡从小区门口驶出去，径直开向市里最大的一家酒店——凯瑞！

头车里。

司机、苏明远、苏妈、老爷子、大姐原本是坐在后面一辆车里，此时也硬挤了上来。

她多精啊。

头车车头上，一个人字形车标，一看就价格不菲。

回了村，以后几年她都有的吹了。

“明远，你们两口子最近不是困难吗，咋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排场？”大姐坐在进口奔驰车里，看看这看看那，怎么看怎么稀奇。不敢上手摸，生怕摸坏了赔不起。

不过该埋怨还是要埋怨的。

她是大姐，指着苏明远鼻子臭骂一顿也不犯毛病。

合同已经签了。

好人亲近、坏人远离。

老两口眼神无声交流一下，对真心帮助过自己的家人、亲戚们，谁都没想过继续瞒下去。

“家里现在不缺钱了，回头，从亲戚们手里借来的钱，在饭桌上我再给大家伙还回去。”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喜事要跟大伙念叨念叨。”

“一会酒桌上一起说吧。”

两口子满脸喜庆的道。

拆迁的钱虽然还没拿到手里，可别忘了苏明远毕竟大小也是一个公司老板，家底子还是有一些的。

这几辆车虽然是租的，但也不是啥大钱。

包括在凯瑞酒店订桌。

别人以真心待我，我必十倍还之。

拆迁了，发财了，还要藏富？

锦衣夜行哪一套，毕竟只存在于小说里。

大姐目光狐疑的看了看他们，也没多说什么。反正他们都说了是好事，等一会就等一会呗。

而且……好不容易借来的钱，饭桌上还要给大家还回去。

看来两口子是真不缺钱了。

不知为什么，坐在奔驰车里的大姐，忽然想起了老四跟他媳妇。

俩人最爱热闹。

特别是有这种场合时，两口子恨不得跳到饭桌上，给大伙表演一段孔雀开屏。

“冷不丁的这两口子不在，还真有一点不适应。”大姐在心里小声说了一句。

后排。

老爷子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一只右手抓住拐棍，指甲扣进了木头缝里。

……

……

杭城一中。

“快看，那个人就是孙彪。”

嘶。

“一看就长的好凶的样子。”

“废话，一中学生可以不认识校长，谁敢不认识他啊。”

“真威风啊，我要是有一天也能这么威风就好了。”

似乎每一所学校，总会有这么一个名字。

他或许是在读生，又或许不是这所学校里的人。

但校园内外，一直传说着他的故事。

孙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作为一中附近，一整条街上的小霸王。

有人说过——整个一中，都是他在罩着。

今天。

孙彪是来一中找人的。

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杀马特小弟。

烟熏妆、爆炸头，红色、银白色、绿色、紫色……似乎市面上一切能买到的染发剂，他们都要在自己头发上面试一下。

此时的孙彪，正坐在一辆无人支撑的自行车后座上面抽着烟。

板寸头、刀疤脸，很凶、很恶。

十几米开外，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哭丧着一张脸，委屈吧啦的站在树荫下。

车是他的。

可现在……借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凑上去张口要车。

“怎么办，马上要迟到了呀。”泪水已经在这个小男生的眼眶里打着转。

另一边。

孙彪带来的几个小弟并不安分，几个杀马特凑在一起，抽着烟，大声笑着，一口一句荤话。

路过的每一个女学生，但凡有几分姿色，总是要吹口哨调戏一下。

“窝草，这个妞好靓！！”

哗啦啦。

几个人一下子围了上去，被他们围住的那个女学生，本来在人群里藏得好好的。

突然这一下，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张精致的小脸顿时吓的苍白。

“你……你们，别过来。”

女生惊恐的后退。

嘭。

后背撞在另一个杀马特身上，后者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夸张的笑声里满是猥琐和隐荡。

“小美女，几年级的呀？”

“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介意多一个不？”

四周。

无数路过的男学生攥紧了拳头，目光里仿佛喷出火来，敢怒不敢言。

被拦住的女生，是一中的校花，好多男生心中最美的那一道白月光。

……

苏澈因为昨晚上熬夜草拟合同，加上被老爸老妈一顿暴揍。

不出意外，今天起晚了。

他推着自行车，走到校门口。

远远的，看见一大帮人堵在门口，几个杀马特长发凌乱的竖在空中格外引人瞩目。

“劳烦，让一下。”

苏澈硬挤了进去。

然后，看见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孙彪。

目光一亮。

走上前，孙彪因为是背对着他，冷不防，啪的一声。

一巴掌拍在孙彪后脑勺上。

啪。

又脆又响。

明明刚刚还乱哄哄的校门口，突然间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诡异的气氛，一道道惊恐的目光。

让苏澈下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嗖。

一只贱手，以0.1毫秒的惊人速度收回来，藏在身后。

苏澈一脸大写的懵逼。

“咋，咋啦？”

“干嘛都这么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