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顺着红娘的目光看过去,眼光也正好落到那支孔雀钗上。
“把它给本公子包好!”陈公子一指那孔雀钗。
他甚至连看都不看许凤阳一眼,在这天安城地界,除了皇城里的那一撮真正意义上的天潢贵胄外,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天字号公子哥。
而且他爹陈侍中八面玲珑,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人脉和资源都是紧握在手的。
不说一些尚书府的大公子,就是寻常侍郎家的公子,多少都得看在陈侍中的面子上给陈公子几分薄面。
当然,他陈公子也不是有眼不识泰山的愚蠢之人,京城虽然水深,但他陈公子的一双眼睛还是在的。
京城上能排得上号的天字号公子哥一共就那么几个,且全是同辈之人,眼前这面生的小破孩虽然穿着得当,不过料想顶多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
至于那小孩身后侍宦穿的,对不住,他不认识。
其实也不怪陈公子不认识,毕竟他爹只是一位侍中,即使在官场上再左右逢源也没用,官小。
对于官大官小,在天安城的达官显贵们眼里一直有一个水准。
能上早朝的一定是官大的,毕竟明堂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是因为里面能容纳这个朝堂权力顶峰的那几十号人。
有人曾开过这样一个大逆不道的玩笑,如若是趁着某天早朝,有高品武者闯入明堂杀尽里面的人,那么这个国家也就不用运转了。
而说明堂不大是因为它除了那些真正意义上把持着国家中枢的大官外,其余官员一概容纳不下,没位置!
“这......”
兰芝坊的掌柜劝阻道:“陈公子啊,这孔雀钗已经让那位小公子买下了,小店也有其他首饰不输孔雀钗。”
掌柜说完便取出另外一支金步摇:“这支钗子名为铜雀,也是出自陆大家之手,成色不输孔雀钗,陈公子您看......”
陈公子看了眼掌柜奉上的名为‘铜雀’的钗子。
虽说铜雀钗与孔雀钗一样,两支金步摇都出自珠宝大家陆子冈的手,可孔雀钗上面用于装饰的白珠是其点睛之笔,犹如孔雀之眼,熠熠生辉。
反观铜雀钗,钗尾的点缀就是俗套的黄金,看着华丽,可与孔雀钗相比就显得臃肿了。
仿佛一个是靠着六宫粉黛才堪堪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普通舞姬,而另一个就是浑然天成,惊鸿一瞥间便能让人沉沦其中的绝色佳人。
再者说了,他陈公子看上的东西,是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珠宝掌柜三言两语,随手拿些破烂东西出来就能更改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原本嘈杂的兰芝坊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陈公子甩了甩手:“这一巴掌,是本公子赏给你的!”
而后他抓住掌柜的领子,吭哧吭哧的酒气喷到掌柜的脸上:“本公子看上的东西,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说要不到的!你要么乖乖的去给我取来,要么本公子就再多费点力气,再砸一次你这破店!”
陈公子冷哼一声,粗暴的推开掌柜:“我倒要看看,你的兰芝坊能不能经得住第二次被砸!”
掌柜被扯的衣衫不整,他呆立在原地,指节发白的紧紧捏着那支仿佛是个笑话的铜雀。
感受着右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这支尖锐的铜雀扎到眼前这个纨绔子弟的脖子上。
然后看着这恶贯满盈的纨绔捂着脖子垂死挣扎,自己既能出口恶气,又能为民除害。
可他不能也不敢那么做,人家是鼎鼎有名的侍中之子,贵如金子,而他不过是惶惶苦渡这红尘的微微尘子。
正如前面所说,陈侍中放个屁都能崩死他!
掌柜低着头,眼眶猩红,他整理了下情绪,声音沙哑道:“谢谢陈公子赏赐,小人知错了。”
说完,掌柜带着压抑的心情来到许凤阳面前,抬头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尽量声音平和的问:
“这位小公子,对不住了,您也看到了陈公子对这支孔雀钗独爱有加,请问能否割爱?”
许凤阳看着掌柜脸上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突然有些悲恸。
自己不会说话前,不也是这样的吗?面对不屑与讥讽,只能自己咬碎了牙默默承受。
原来书上说同病相怜是一种感觉,这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这就是他的国家,在他看不到的某些地方,还有很弱小的人在遭到高位者的欺负。
许凤阳轻轻的摇摇头,这支孔雀钗,他想买来送给母妃,所以不会让。
掌柜有些错愕,他原以为这孩子见识到了陈公子的穷凶恶极后会主动相让,莫非这孩子背后的势力大到可以不惧一朝侍中的高度?
只是这些掌柜的来不及细想,陈公子就在后面等着。
掌柜擦了擦鼻涕,放低声音,带着些许哀求:“求求您了,不然陈公子真的会砸了小店。”
许凤阳没有理会掌柜,他只是轻声道:“韩侍宦。”
“哎。”
韩侍宦温和的应了一声,随即转头对陈公子冷言冷语的喝道:“去你娘的,咱家小公子看上的东西,你也配抢?”
说完,韩侍宦朝许凤阳眨眨眼,心有灵犀的孩子开心的笑了,韩侍宦果然是他的好朋友,自己想说什么韩侍宦都知道!
看着陈公子跋扈的模样,其实许凤阳肚子里一直憋着一股怒气。
他乃当朝皇帝都没如此欺民,你一侍中之子算个屁!废不废掉你老爹的官职,还不是我许凤阳金口一开几个字的事?
“你说什么!?”陈公子怀疑自己听错了,敢跟他如此叫板的人这京城没几个!
“我家小公子说去你娘的,你耳聋听不到吗!”韩侍宦冷笑道。
看着双方针锋相对,兰芝坊的掌柜吓得六神无主,自己这间小庙何德何能迎来两尊大佛?
“不知死活的崽种!”觉得被杀了锐气的陈公子快步朝许凤阳走来,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是何方人士,敢公然叫板侍中之子!
掌柜的见状,立马扑过去想拦下陈公子,陈公子喝多了认不得那韩侍宦身上的装束,但掌柜的认得。
昔时陈皇后派来兰芝坊购置首饰的宫人身上穿的与韩侍宦身上穿的大同小异!
能让宫人服侍前后的,少说也是个王氏宗族!
掌柜的倒不是袒护陈公子,而是害怕许凤阳在他这兰芝坊里出了意外,到时候要是惹来禁军,兰芝坊一旦查封,他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滚!”
陈公子一脚踹开扑过来的掌柜。
终日酒色人生的他显然是修心不足,向来被府上当成掌中宝的他又怎会受得了被人当众怒喝?
“你是个什么玩意!?”
走到许凤阳面前的陈公子伸出手恶狠狠的向许凤阳抓去。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惊呼出声。
“公子小心!”没等陈公子碰到许凤阳,跟随着陈公子的扈从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只得怒目圆睁的暴喝道:“住手!”
陈公子懵了,他不知道扈从是叫他还是在喝止什么人,但看到许凤阳身旁的垂手而待的韩侍宦嘴角泛起冷笑:
“不知死活的东西!”
陈公子只觉得伸出去的那只手传来足以令其昏厥的剧痛,紧接着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韩侍宦跟进一脚踹在其腹部。
陈公子立马飞了出去,趴伏在地,疼的弓着身子满地打滚。
那扈从又惊又怒,急忙上前查看陈公子的伤势,细看之下,大惊失色。
只见陈公子伸出去的那只手断了两根手指,而且作为武者特有的气海也被那极其狠辣的一脚踢散了。
须知陈公子才开始习武,气海尤为重要,而且开辟出一座气海需要侍中府砸下无数金银,韩侍宦这一脚相当于踢塌了一座价值不可估量的金山!
扈从连忙给其渡气,现在陈公子的气海就像是一座八面透风的屋子,能补救一点就是一点。
只是韩侍宦那一脚极其刁钻,似乎是有意毁其气海,饶是扈从气机雄浑,可渡过去的气都如同蒲公英一样飘散而去,扈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公子的武道一途毁于一旦。
“你们可知他是谁!”扈从站起身,目光森然的盯着许凤阳与韩侍宦。
陈公子遭此劫难,虽说是咎由自取,可他作为扈从护卫不当,回到侍中府后面对陈侍中他也难辞其咎。
“谁?”韩侍宦反问。
“他是当朝侍中之子!”扈从怒道。
“哦。”韩侍宦不温不火的回了一句。
“好!好!好!”扈从怒极反笑:“今天不给个交代,别怪老夫废了你们两个!”
“黄老,给我打死他们!”陈公子指着韩侍宦和许凤阳,声泪俱下的尖叫道。
“公子放心!”黄老一踏地。
众人只觉得兰芝坊里起了一阵罡风,无数琉璃遇风而碎,又被罡风裹挟着飞向许凤阳两人。
韩侍宦上前一步,打架这件事,咱家自认没怕过谁,不然也不用待在殿下身后当差了!
韩侍宦一抖袖,无数青丝激荡而出,青丝以穿金裂石之势洞穿飞来的琉璃碎片,继而一震。
怦然一声。
兰芝坊里像是起了一层琉璃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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