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府的屋檐上凭空出现几个人。
为首的一人腰后别着一把长剑，是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其余人则是腰间佩刀，他们身上的绣衣在漆黑的夜色下灿烂的像是星河！
带剑的高大男子正是掷出蛛网玉牌瞬间杀掉两位侍中府扈从的人。
他对着那镶入墙壁的玉牌伸出手，五指成屈，以强横气机将其扯了出来，最后紧紧握在手中。
几位绣衣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蛛网绣衣官，嵇中散。”高大男子举起玉牌，冷冽的目光如同北地呼啸的寒风一样。
无人敢与之对视，包括见识过不少大场面的陈侍中。
因为他们都知道‘蛛网’两个字代表着血腥与残酷。
只要是在天阳王朝为官的，几乎都不愿意见到这些身穿绣衣的家伙。
“大，大人莅临本府是有何贵干？”郭知县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嵇中散看也不看郭知县一眼，惜字如金般丢下两个字：“领人。”
说完，其中绣衣心领神会似的，架起重伤的韩侍宦，带着许凤阳往衙门口走去。
而那些围在门外的陈府家丁也像潮水一样往后退去。
“爹！”陈玉心有不甘的轻轻扯了扯陈侍中的衣角。
陈侍中面色一沉，今晚不但自己儿子的手被打断，武道一途也毁于一旦，而且还折损了三位侍中府花费了千金寻觅而来养在府中的团练教头。
如今好不容易才制服那武力高强的阉人，你蛛网仗着自己威势大，二话不说就想把人带走？
那未免也太不把他这个一朝侍中放在眼里了！
陈侍中心一横，咬紧牙关，上前拱手道：
“这位大人，我乃当朝侍中，眼前这对主仆与犬子起了冲突，那阉人更是将犬子的手折断，还毁去了犬子辛辛苦苦开辟出来的气海，下官斗胆，能否将此两人暂时交由下官，待下官问清楚后再亲自送去蛛网？”
原本就此转身离去的嵇中散闻言，侧过头，锐利如刀剑的眼光斜视着陈侍中满是横肉的脸，不出一言。
陈侍中硬着头皮，昂着脑袋与之对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走许凤阳两人。
向来骄横跋扈惯了的他们又怎么可能把亏打碎再自己一声不吭的往下咽？眼下就是天皇老子来了，这对主仆也得掉一层皮再走。
他得让这些人知道，侍中府不是那么好惹的！
“你挺聪明，提要求之前懂得先自报家门。”嵇中散回身看着陈侍中，修长的手搭在剑柄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被看穿了心里那点小九九的陈侍中倒也不恼，他的本意就是这样，哪怕你是监察百官的蛛网绣衣又怎么样，我是当朝侍中，为官十几载中不知接触了多少位高权重的王室宗亲。
就连高如尚书等职位的官员也想要巴结我的人脉，同是为天子分忧的，一朝之中，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蛛网就算再铁面无私也得卖我几分薄面吧？
陈侍中看着在思考的嵇中散，他的嘴角泛起一抹不可察觉的笑容，思考就对了，思考就等于对方有条件要提。
有条件要提那一切就好办了，庙堂之中，官官相护已是常识，即使蛛网再鹤立鸡群也不可能强大到忽视侍中府背后那些隐藏的人脉。
那一条条埋伏甚深的人情脉络才是侍中府真正的底蕴。
官员之间相互勾结，无数的人情世故交织成了一张大网，可能就连蛛网都有高层被囊括在其中，因为陈侍中相信，人活一世不可能万事不求人。
而一旦求人就会落下人情，这些人情就像是一条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线，而那些落下人情的人则是被线串联起来的珠子，看似互不相干，可彼此之间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倘若你嵇中散执意要带走这两人，那日后我也能通过这些年侍中府积攒下来的人情脉络攀上你的上头。
对于我们这些朝政大佬而言，弄你一下不过是酒桌之上推杯换盏一番的事情，可你要是因此被穿了小鞋，那就怪不得我了，只能怪你自己不会来事！
御刀卫千户凌罗楷说的没错，我们读书人确实是讨厌那些只会舞枪弄棒的粗鄙武夫，因为他们只会一言不合就拔出刀来砍的你死我活，血流成河的终归是不太雅观。
我们读书人就不一样了，打打杀杀弄得血流漂橹的成何体统？我们只会通过人情去“吃人”，把人吃的心灰意冷！
嵇中散思考的越久，陈侍中嘴角上的笑容就越发明显。
看来表面上大公无私，替天子监察百官的蛛网绣衣官也会有欲望。
有欲望是好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陈侍中静待着嵇中散的狮子大开口。
可出乎意料的是，嵇中散并没有如同想象中那样提出条件，而是说：
“可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聪明反而会被聪明误，你们这些人果真就如同义父所说的那样，不过是一群自认为能看透人心的‘礼义廉’。”
“在本官面前还妄想着以利驱蚊？”
“本官还真就没把你们这些腌臜货色放在眼里。”
“凭你侍中府那点薄弱人脉，你也敢想让本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也配？”
嵇中散丝毫面子都不给陈侍中，妙语连珠般说完一大串羞辱的话后就转身继续往衙门外走去。
陈侍中气得面色铁青，礼义廉，偏偏就少了个‘耻’，不就是在骂他无耻嘛？
八面玲珑，四处吃香的陈侍中又何时遭到过如此侮辱？
“站住！”陈侍中几乎是咆哮着喊道：“给我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走！”
陈府那百来号家丁哗啦一声就全围了上来，把衙府的门围成了风丝不透。
嵇中散霍然转身，目光如炬的盯着陈侍中：“你可知他是谁！？你敢拦路，你有这份量吗？”
嵇中散口中的“他”自然指的就是许凤阳。
“不知！本官只知他纵容仆人当街行凶，重伤我儿。”陈侍中对上嵇中散的目光：“不如就请知晓他身份的嵇绣衣告知本官一番，看看侍中府到底有没有担待得起的份量！”
陈侍中没有以个人名义接下这番话，而是以“侍中府”三个字，潜在意思就是告诉嵇中散，侍中府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不惧任何势力！
嵇中散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陈侍中，这满身肥膘的蠢货还不知道自己如今闯下了什么弥天大祸。
“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让还是不让？不要自误！”到最后，嵇中散的语气已经趋于平淡了，看待陈侍中的眼神也变成了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此事不给侍中府一个交代，他们出不了这个衙门！”陈侍中怒吼道。
可接下来他就不敢出声了。
因为他眼前一花，眼前居然出现了两个嵇中散，区别只在于一个身后长剑已经出鞘，而另一个还站在原地。
“爹！”
“老爷！”
两声下意识的惊呼来自陈侍中背后的陈玉和陈夫人。
不过他听不清，他耳朵里剩下的只有长剑出鞘的争鸣声，以及眼前人瞬间冷如风雪的脸庞。
厚重的长剑架在陈侍中的肩膀上，沉重的力量迫使其身形都矮了一截。
后知后觉的陈侍中才发现，原来不是他出现了幻觉，而是嵇中散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能在原地留下经久不散的残影。
气氛一瞬间降至冰点，其余绣衣官也缓缓抽出长刀，杀气腾腾的对上想要冲上来护主的陈府家丁。
“知道的份量很重，会压死人的！”
嵇中散眼里舞动着狂龙般的鬼火，他盯着陈侍中的眼睛，缓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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