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渊峰上下来,其实只要经过一个唯一的狭窄的天梯密道就好。
这个密道据说是数百年前的能工巧匠修建的,后来被君慕沨改进,只能从山上发动机关。天梯密道深藏在山体之内,巧妙结合了天然的山体内风洞和溶洞。
虽说卓恒是个外人,但是柳笙并不介意他使用密道。沈成溪和卓恒跟着引路的仆人来到了临渊峰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林石壁前,只见仆人打开石壁上的雕刻机关,一道岩壁上的石门便缓缓打开,内里是一个升降用的装置,踩上去就能垂直下降,很快就能到达最底层。
两人进了天梯装置后石门合上,这装置内有夜明珠照明,而且载重量很大,山下的物资和人力就是这么被运上来的。
到达底层后,出了天梯,外面是一个地下溶洞石窟,触目所及都是水域,但是有个小小的码头,早有船只等候,坐上船后,船夫带着他们通过一段漫长曲折的地下水域,水域内不乏各种色彩斑斓的钟乳石,蔚为奇观,景致奇幽,而这水域的水和寒潭里的水是一脉同源,也是寒气逼人,人是万万不能下水的。
卓恒到了这里,才开口道:“整个临渊峰,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精巧机关阵局。”
“没错,听说这里在数百年前曾经是某个拥有绝世机巧之术的神秘组织的所在地,后来却被荒废了。是我师父将一切改进,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沈成溪道。
“主人真是知无不言,是故意和我拉近关系么?”卓恒突然话锋一转,语气满满都是刺。
沈成溪叹了口气道:“你说是就是吧,而且,无论从想要活命的角度,还是出于其他情面,咱们这三个月,都必须要搞好关系,不是么?所以你要习惯我和你拉拢关系。”
卓恒冷笑道:“只是单纯想要收买我,可是不能让我发自内心臣服的。我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能不择手段。我虽然是影侍,但是并不以背叛为耻,只要有利我的事情,就算我的爹娘我都可以亲手干掉。”
“你真是个难相处的人。”沈成溪只能苦笑道,“那我斗胆冒昧问一句,我要怎样才能让阁下在三个月内心悦诚服?”
“我觉得不可能,因为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得到自由。你所谓的承诺我一点都不相信,你根本没能力在竞赛中活到最后。所以无论你怎么做,都不可能打动我。原谅我说的残酷一点,你的人头我是要定了。”卓恒道,“或者你有本事杀了我,就能保命,届时沉星谷还会派来其他的和我一样的影侍来跟着你。
我还要再打击主人一下,以你的功夫,杀我也是不可能。”
“你知道我功力的深浅?”沈成溪问道。
“观察一个人的细节判断他的所有讯息,是影侍的必修课。主人的脚步,呼吸,行动,举手投足,无一不昭示着主人只能算是个三流的武林人士。”卓恒毫不掩饰对沈成溪的鄙视。
沈成溪只能又以一阵尴尬的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之后两人直到出了那片地下水域,来到外面重见天日,便再也没有什么对话。
原来这水域的出口已经是距离临渊峰数里外的一处地洞入口,洞外过了一片密林就是林间道路了,柳笙安排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那些仆人和沈成溪交接一下便都回去了,于是马车面前只剩下他和柳笙两人了。
沈成溪和卓恒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便道:“我说,卓侍卫,我不会赶车。”
卓恒本来就有意欺辱他,他虽然想要自由,却也不会立刻取了沈成溪的性命,毕竟他接到的命令是三个月后才能合法的宰掉沈成溪。
故意不去赶车,就是想再压制一下沈成溪,让他越发绝望,最终放弃,这样他还能提前干掉对方。
他和沈成溪交谈几次,以他的观察,沈成溪此人虽说有点头脑,却并不适合当个阴谋家,更不用说和其他那些从小就会勾心斗角、背后势力风起云涌的公子斗。而且他了解过沈成溪的身世和他老家人对他的看法。
从他的调查来看,沈成溪是个逆来顺受的温驯性格,从不与人红脸争执,他的功夫也是平平,母亲就是个侍女,这个人去了沉星谷,一旦参与继承人的角逐,可以说活不过半天。
这种人,就连他这种影侍都能随意欺压之。
“不会赶车,便学着赶,若是实在不会,从牵马开始,反正林路颠簸,你牵着马走还稳当点。”卓恒道,“我来到此地已经很疲惫了,我先去车里休息会儿。”
说罢他真的打开车门上了车。这车是柳笙有意安排的,里面可以说舒适又奢华,铺了柔软的丝绸褥子,还有靠枕毯子,如今外面还是正月刚出头的料峭时节,这小车厢里倒是又香又暖,在里面坐车还挺享受的。
卓恒自小便被卖到沉星谷接受影侍的残酷训练,影侍就是主子的工具,根本不被当人看,像主子一样能坐进这么舒适豪华的马车,对于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沈成溪摇头叹了口气,他不想和卓恒再起争执,便真的坐在马夫的位置上,模仿以前看过的车夫把式,开始赶起了马。
山间林路不好走,加上沈成溪不会赶车,因此路走的很慢。
很快天就黑了,两人只好露宿林间。卓恒原本什么都不干,甚至想赖在车厢里不出来,谁知沈成溪一个人默默生好了火,还拿下车后面带着的锅煮了野菜粥,放了一些仆从备好的肉干、佐料,竟然做出香喷喷的野菜肉粥,其实他只会这么乱炖,若说其他的厨艺就再也没有了。
那是因为儿时给舅父放鹅,回到家只能吃简陋朴素的伙食,有时候吃不饱,就索性在放鹅时找一些新鲜口感好的野菜,摸几个鹅蛋,或者在小溪里捞几条鱼自己放在一起乱炖或者烤鱼吃,久而久之就练出了这种做野味菜的绝技。
肉粥香气四溢,一天没吃饭的卓恒闻到了香味也感到食指大动,他受过严格的训练,四五天不吃饭也能坚持,但是此时此地又不是他需要苦熬任务的时刻,他在舒适的车厢里睡了一天,整个人都有点松懈,不免被这香味吸引。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沈成溪竟然直接打开车门,问道:“卓侍卫,下来吃饭么?我给你盛好饭了。”
卓恒的脸抽动了一下,他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样直接把饭做好了叫他吃,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有点尴尬。
这肯定又是这小子想要巴结我留他性命,或者说要下毒,不妨看看他使得什么花招。卓恒这样想着,就跳下了车,像个监工的头目一样踱步来到火堆前,打量沈成溪做的的饭。
沈成溪将碗端给他,还贴心的送来筷子,道:“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口味轻重,自己随便煮了一锅,还望多多包涵。”
“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客气。”卓恒坐在铺好的垫子上喝了一口,便觉得味道确实不错。他在沉星谷自小服过专门克制毒物的药,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并不怕沈成溪下毒。
沈成溪也坐下来,和他一起吃饭。
他将卓恒叫出来,其实是想和他聊一聊。毕竟前几次交涉都不愉快,希望这种会餐能够缓和下关系。
火堆跃动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密林,在这寒夜中让人感到了一丝温暖,沈成溪默默吃完了饭,发觉卓恒也不说话,便道:“卓大侠,其实我想,你之所以对我这么戒备,主要是因为沉星谷对你下的蛊毒钳制,如果有法子解开你身上的毒,或许我们两个都能活命。”
“你说的容易,你以为沉星谷是什么地方?”卓恒道,“若是沉星谷的蛊毒那么容易解开,也不会被称为天下第一奇地了。”
“其实,我师父……虽然没怎么指导过我,但是也给过我一本只属于我的秘籍。我们师兄弟几个,都分别被他授予了这样的不同的秘籍。”沈成溪道,“他给我的秘籍里并没有记载功法,而是记载了他的几位重要的友人所居住的地方,而这些友人,他从来没对别人提起过。其中有一人,叫做罗清,是一位在江湖上完全没有任何名声的人,他就住在我老家那里,我师父在秘籍上说,这个人是一名神医,或许,他可能解除你身上的蛊毒也说不定。”
“这种事情你都跟我说,不怕被那只鸟儿听到学给你师兄听么?而且这种事情,虚无缥缈,你要我相信你么?”卓恒道。
沈成溪道:“你都知道了那只传话鸟的存在,可见你也有法子让它不偷听咱们说话。至于罗清的事情,反正我也要返乡一趟,我老家就在你说的必经之路上,也不耽误行程,不如去探访探访,说不定就有转机呢?”
卓恒思忖了一下道:“你很聪明,没错,我用了某种药粉来驱逐那传话鸟,至于你说的那个姓罗的神医的事,我料你也不敢怎么耍花招,我就陪你去看看。但是就算你给我解开蛊毒,那也等同于我不再受制于沉星谷,我便会丢下你远走高飞,你虽然可以躲过我对你的杀意,却也躲不开沉星谷源源不断派来追杀你的人。沉星谷想要找的人,没有找不到的。”
“既然你这么说,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躲开沉星谷的追杀远走高飞呢?”沈成溪道。
“我有万全的准备。”
“那,若是我真的能帮你解开蛊毒,你也带我躲避沉星谷,不好么?”沈成溪道。
卓恒此时不得不好好审视他,觉得沈成溪真的有点超乎他的想象。“你很会做生意嘛!”
“与其咱们你死我活的,不如大家一起活,我想过了,这是最好的方案。”沈成溪道,“卓侍卫,只有我作为师父的徒弟能够请的动罗清,没有我,你根本无法解毒。”
卓恒陷入了沉思,他完全想不到自己遇到沈成溪之后,竟然会出现这样的转折。
思忖了半天,他才道:“可以,我答应你,只要你有法子解开我的蛊毒,我就带你躲开沉星谷的人。”
“那就一言为定!”沈成溪伸出手来,卓恒也伸出手和他击掌为誓,卓恒的手掌比沈成溪的手粗糙得多,也非常有力,看来一定经过许多残酷的训练。
夜里很冷,火堆很快就熄灭了,卓恒难得发了回善心,觉得马车车厢够大,叫他上车和自己睡在一起,也是为了防止沈成溪逃跑,毕竟他现在可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两人就这样挤在了一个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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