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劣质长剑的沈成溪似乎心情很好。

卓恒出去买了几件新衣服回来，两人换上衣服后，倒也像个中等富贵人家出来的。

沈成溪本来相貌就极好，退掉了原本在林子里划得破破烂烂的仆从衣服，乍一换上华丽些的衣衫，竟然有让卓恒觉得他很是亮眼。

“换上这些衣服，难道是我们也要去水月阁么？你不是说那里很贵，咱们带来的银子不一定进得去么？”沈成溪问道。

“没错，水月阁光是入门的门槛钱，就已经远远超出我们带来的银子了。”卓恒道，“但是，不一定要从前门进去，打扮得差不多就行了。”

“这么厉害！难道我们要翻墙么？”沈成溪道。

“翻墙是我一个人翻，”卓恒道，“你留在这里就好，万一我没有及时回来，你就带着包袱离开。”

“你不带我去么？而是要一个人去？我就算留在这里，万一你不在了，我又能逃多远？”沈成溪扯住他的衣角道，“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但是你我早已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真是枉费了我的好意。”卓恒有点愠怒道，“罢了，你既然不想安稳，那就跟我一起去吧，你说得对，我活不成了，你也逃不了。不过我事先告诉你，要是遇到紧急情况，我可是会优先考虑自己。”

本来他难得发发善心，想让沈成溪待在安全的地方，谁知沈成溪竟然非要黏着他，卓恒心想他既然不怕死，他就算死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于是索性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放心吧，我说了，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沈成溪道。

真是个傻子。卓恒冷哼一声，便接着道：“我已经查到了今晚有人包下了整个水月阁，而且点名要蓝诗雪服侍，只是这件事被蓝诗雪本人拒绝了。因为同时出现了另一个提出同样要求的金主。

蓝诗雪已经昭告出来，说要让这些金主今晚互相比试，获胜的人才能进入她的楼阁。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些金主肯定就是那些来找密轴的公子。

这件事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城里的人都在议论，有不少富豪，甚至要花重金，只为了能够进入水月阁围观这样一场豪赌。”

“那我们就混入那些之中，是么？”沈成溪问。

“没错。但是我事先说好，一旦进入了水月阁，里面到处都是沉星谷的耳目，我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不会拖累你，虽说我们现在在逃亡，不过，我既然下山来，总要见识见识这江湖的风浪，才不算白走一趟。而且经过这么多天，这么多波折，我对咱们两人的能力有相当的自信。”沈成溪套近乎的拍了拍卓恒的肩膀。

卓恒顿时内心泛起了冷笑，两人的能力？你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能活到现在都是我的能力。

“我能带我的剑进去么？”沈成溪又问。

“水月阁本身也豢养了大批高手，并没有禁止客人不带兵刃，因为没有人敢在水月阁闹事。”卓恒道，“你不嫌麻烦就带吧。我们等入夜时分动身，可能一夜都要耗在里面，你最好先去养精蓄锐。”

“嗯，那我去睡一会儿。”沈成溪道，“你要不要一起来午睡？”

“不用了，我不像你那么娇弱。几天不合眼，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卓恒说罢离开了沈成溪的卧室，去忙一些其他的琐事了。

看着卓恒离开时关上了卧室的门，沈成溪心想：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师尊给自己的书里也提到了这个水月阁呢？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省的卓恒又要问东问西的。毕竟师尊书里的内容也算是绝密了，自己已经把书里的秘密透露得太多了。

沈成溪脱了外衣到床上睡了一下午的午觉。快要入夏的天气，说变就变，原本上午还晴空万里，到了午后就开始下雨，气温也随着大雨的降临而迅速下滑。

卓恒从自己屋里拿了条毯子回到了沈成溪的卧室里，见沈成溪果然睡得深沉，为了贪凉身上什么都没盖，他便给沈成溪盖上了毯子，并把打开的窗户合上，免得雨水漏进来。

给沈成溪盖上毯子后，他忽然想到，若是真的在水月阁遇到危险，自己真的能够利落的丢下沈成溪逃命么？

卓恒突然开始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烦恼感，这种烦恼感比他受到沉星谷的奴役更加让他感到困惑。

他甚至开始设想，如果真的丢下了沈成溪，自己一人独自过活，那沈成溪的影子，是不是会像鬼魅一样跟着自己一生？

沈成溪……

是他这一生，遇到的第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是第一个不把他当做影侍看待、依靠并相信自己的人。

真的可以丢下他么？

他从小在沉星谷受到的教育，就只有把自己当做一件杀人工具，所见所闻的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成溪和他见过的人都不同。

但是沈成溪又是如此一个普通寻常的人，他可能和世上其他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他有点滥好人之外。

这种苦闷的感觉让他不但没法进行下面要做的工作，甚至还让他像一个文人一样坐在了走廊的屋檐下，看着雨幕发出了叹息声。

如果他还是沉星谷的影侍，如果他没有坚决的要叛逃出谷，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因为那样一来，沈成溪就是他的主人，他唯一活下去的目标，就是服务沈成溪。

可是，他并不想活得像个人偶，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沈成溪送死。

也许点了沈成溪的穴道，让他老实躺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他知道沉星谷神通广大，他还有一丝担心，就是怕沉星谷的人说不定摸到了这里，对沈成溪痛下杀手。

其实还是把他带在身边比较安全吧？

想到这里，方才的困惑忽然得到了消解。

卓恒紧蹙的眉头，也终于舒缓了下来。

日暮时分终于到来，雨势渐渐小了，沈成溪也醒了。

卓恒给他准备了简单的晚餐，两个人默默的吃饭，竟然没有什么话题。

还是卓恒打破了沉默，说道：“等下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吩咐，万万不可行错一步。”

“嗯。”沈成溪端着饭碗应允道。

“把这个喝了。”卓恒拿出一个小瓷瓶交给沈成溪。

沈成溪打开瓷瓶，里面传来血味，他并不怀疑的把瓷瓶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入口也觉得是药味和血味的混合。

“这是什么？”他疑惑道。

“我的血，加了一点药材。”卓恒道，“影侍同时也是沉星谷的药人，我的血有一定的辟毒解毒的功效，喝下我的血后，在数个时辰内可以百毒不侵。”

“你……你没事吧！”沈成溪反而反问了一个让卓恒始料不及的问题。

“我当然没事。只是一点血而已。”卓恒目光别到一边道。

吃过饭后，沈成溪发觉卓恒竟然细心的用布帮他包好了他那把爱剑，并用绳子缠好了，方便背着。

沈成溪要道谢，卓恒却已经先一步走向了院门，他只得背上剑跟上。

薄云州内不乏各种江湖人士来来往往，是以带着兵刃上街的人并不算多稀奇。入夜之后，这城池便是有钱人和豪强的天下，街上的行人中，不时能看到那种武林中人。

卓恒已经戴了易容的面具，他带着沈成溪走的也是各种小路，尽量避免和沉星谷的眼线正面遇上。

沈成溪本来就不认识路，只知道跟着卓恒走，绕进小巷子时，他还有兴趣的多看了几眼墙头的野猫。在他看来，连一条僻静的巷子都是新鲜的体验，一双眼睛到处看都看不够。

也许是他分神的缘故，也许是卓恒走得太快，很快两人的距离就拉大了，卓恒只得又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袖子，拉着他往前走。

就这样从夕阳时分一直走到了太阳下山，沈成溪恍然发觉他们从一条只能容纳一人的小巷口里走出来时，对面就已经出现了水月阁那重重叠叠的楼阁身影了！

而拦在两人眼前的，则是一道数丈高的围墙，这便是水月阁的后院墙所在。

这里是卓恒精心打探和分析后，找到唯一一处能够避开沉星谷影侍耳目的地方——这围墙后面是水月阁最底层仆从居住的地方，就算这附近有影侍，必然也是疏于防范的。

于是他带着沈成溪大大方方的走向那围墙角落里的一扇小门，嘟嘟敲了起来。

“不是说爬墙么？”沈成溪低声道。

“我就是打个比方。”卓恒道，“这周遭肯定有影侍盯着，我们爬墙立刻就会被发觉。”

此时他们二人衣服外面都罩了一层简陋的布衣，还带着斗笠，看上去跟两个粗人没什么区别。

这都是卓恒的安排，沈成溪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意，只是跟着他这样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