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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恒找了个了个隐蔽的墙脚抵住，沈成溪就紧贴在他身旁。

以他的观察，这个储存一些杂物的阁子里，起码有五六个影侍埋伏。

如今大家都安静如斯，隐藏气息，只为了等待发动攻击的那一刻。

沈成溪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感染，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道围墙那边的凤仪广场上到底现在情形怎么样了。

时间在这种绝对的静默中一点点流逝。

客人们已经尽数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一场恶战，连水月阁靠近凤仪广场的那些建筑，也纷纷清空了人。

往日里莺歌燕舞的楼阁都关了张，姑娘丫鬟们都挤到了远离核心的边缘住宅处。

整个凤仪广场，此刻就宛若孤岛一般。虽然四周依旧灯火通明，连外面的路两侧的灯杆上都挂满了灯笼。

这些沉星谷的公子，好似走到哪里，就把这种隔绝和恐怖的气息传染到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厮杀的声响从广场处传来，紧接着伴随着是尖锐的哨鸣声此起彼伏，昭示着总攻的开始。

那些厮杀声就算是沈成溪藏在这阁楼里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和他在林中营地里所见所闻的一般。

方才没有任何动作的影侍，此时从潜伏所在地尽数出动！

于沈成溪而言，他只感到自己被卓恒重重推倒在地板上，并冷冷的叫他不要动。

刀剑碰撞声在他头顶响起，阁楼里隐藏的影侍开始了混战！

沈成溪的脸紧贴着擦得很干净的地板，甚至能清晰的闻到地板木头打了蜡的味道——这靠近凤仪楼的小阁子，平日里也被保养打扫得极为干净，只是鲜血很快就弄脏了这光滑干净的木地板，在只有外面灯光透过来照明的晦暗建筑内，激斗的人们很快血肉翻飞，不少人倒在了地板上，便再也无法爬起，

这场混战来得突然，却也结束得迅速。

沈成溪被卓恒扯着后领子拉起来时，他庆幸卓恒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卓恒甚至一点事都没有。

“在这里等一会儿。”卓恒低声道，“现在几个公子的人马正在混战。”

沈成溪点点头，老实的守在他们方才站的角落里，空气里都是血的味道，周围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这种环境不得不说让人毛骨悚然，但是只能忍耐。

广场上的厮杀声越来越大，然后逐渐衰落下去。

卓恒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公子之间的争斗在数月前就开始了，那时就有不少势单力薄的公子殁在了勾心斗角中，密轴的出现，吹响了最后决斗的前奏，林中营地的混战只是个预演罢了。

此时此刻，还能保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样心态的公子还有谁呢？

恐怕这里就是了结一切的地方了吧。

毕竟密轴的诱惑，对于那些公子来说实在是太巨大了。

密轴不仅仅是写着很多秘闻的卷轴，据说里面还有绝世武功，以及谷主的秘密。

得到密轴简直就等于宣布这场盛大的竞争的结束。

此时此刻，卓恒甚至都有些动摇了，为何他要来到这种地方？这种瞬息万变，就算在寂静中也让人感到莫名压力的地方？

难道一开始解完毒后丢下沈成溪就离开远赴东瀛不好么？

为什么还要淌这趟浑水？

到这种时刻，卓恒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恐惧着。

他一直认为，这一切进行的太过顺利了，而这种“顺利”不该是沉星谷这么庞大恐怖的势力会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想逃离沉星谷的控制，但是无形中又威慑于沉星谷主带来的巨大的精神上的压力，所以他带着沈成溪来此，算是给自己铺了个后路。

他这也算是没有完全脱离公子之争的竞争，所以就算被沉星谷派来的人发觉，也不会立刻把他当做叛逃者斩杀的吧！

虽然他自认自己已经够厉害了，但是他从不小看沉星谷里的人才的实力。

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句话放在沉星谷特别合适。

他那敏锐的听觉听到了广场的厮杀声已经接近了尾声，就在他想要动一动的时候，一把冰凉的剑刃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卓恒，你表现的很好，你果然将七公子带过来了。”握着剑的人声音低哑，卓恒不用回头看都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自己，

一直都处在沉星谷的监控中。

这人就是超越于整个公子竞争之上的，直接隶属于谷主的绝字号影侍。

也是这场竞争的暗中仲裁和控场者，

就连林中营地那样的混战，他们都没有出手，现在却在自己面前现身。

不妙。

一切都大大的不妙。

之前所做的一切，现在都化作了惶恐的泡影。

冷汗从卓恒的额头滴落下来，他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的身后何时站了个人。绝影侍的武功，高的让他都感到恐惧。

甚至他开始联想到，说不定之前自己暗中做的一切，都被这些绝影侍给监控了。

沈成溪不明所以的转过头，看着控制住卓恒的神秘蒙面人。

“你们是……”

“七公子沈成溪，还有你的影侍卓恒，此刻你们该进入凤仪广场了，而不是躲在这里。”蒙面人道，“相信卓恒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所有的公子，都必须参与到谷主之争中去。你也不能例外。”

“果然一切都是谷主的布局安排么？连我偶然得到密轴的讯息也是……”卓恒喃喃自语道，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

原来自己枉费了那么多心机，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沈成溪是什么货色，论武功，论心机，他哪一样比得上其他公子九牛一毛，他一进广场就是必死之局。

自己可能以投靠其他公子的方式活下来，而沈成溪是必死。

卓恒感到自己的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坦然接受一切，才不至于发疯。

这就是一个影侍的活命之道。

他眼睁睁看着茫然无知的沈成溪被强逼着走向外面，他只得跟上。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沈成溪。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沈成溪所有的细节表情，沈成溪的一颦一笑，沈成溪一切习惯的小动作和表情。

马上，就要再也见不到这个充满生气的年轻人了。

那个世上唯一会对自己露出真诚笑容的沈成溪，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沈成溪甚至天真的还不知道自己的下场。

这是第一次，卓恒对一个外人产生了如此难以割舍的情绪。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

却竟然让卓恒产生了比在沉星谷十几年还要浓厚的眷恋。

卓恒知道自己的下场——回到沉星谷，继续当一个影侍，终身都不可能再脱身。所谓的自由只是一个短暂的梦幻。

而自己所有五彩斑斓的希冀，都会伴随着沈成溪而死去。

沈成溪，

将会是他

剩余人生唯一的

能在记忆中回味和祭奠的

美梦。

卓恒抬起头看着沈成溪一步步走向围墙大门，竟然感觉到双眼模糊。

然而嘶哑的声音，却只叫出了两个字：

“成溪……”

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亲昵的叫出他的名字。

唯一的一个朋友。

唯一一个信任的人。

唯一的希望。

唯一的幻梦。

唯一让他展露笑容的人。

沈成溪忽然止住了脚步，他听到了那声微弱的呼唤。

他微微侧过头，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卓恒却把他的声音听得分明，他平静的说：“卓恒，我不后悔，也不惧怕和你相遇。”

似乎已经认识到自己将会面临的命运，他的冷静，都透着说不出的凄怆。

“成溪……公子。”卓恒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说着最后抚慰的话：“属下……一定会尽力辅佐公子，护得公子……周全！夺取密轴！”

只是骗他的。到最后还是想骗他。

因为想让他安心到最后一刻。

他说过，会和自己一起去东瀛，然后一辈子在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

卓恒一直认为自己是一块铁。他坚定无比，看过了无数残忍的厮杀，绝不会有一丝动摇。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沈成溪，

让他把这二十年来唯一的一滴眼泪，悄然滴在了按在地面的手背上。

也许，他并不是为一个认识了才一个月的沈成溪而恸哭。

也许，只是为了祭奠自己被葬送了所有美好和希望的人生。

哪怕就连结交一个如同沈成溪这般善良平凡的朋友，

也做不到。

无力反抗，注定一塌糊涂的命运，

只有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