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瞅准空子，留下书信，打算出行宫游玩一日。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至极。
“客官，算命吗？”有个眼盲的病弱男子和我搭话。
闲来无事，我坐了下来，“叫我夫人。”
他的笑意凝滞在嘴角。
“夫人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他摸着我的右手心，微微颤抖。
那当然。
算命先生语意一转，“确非凡人。”
我一乐，这人有些本事。
算命先生清癯的面上一派从容，他匆匆画了三幅图给我。难为他看都看不见，居然下笔如有神，画得栩栩如生。
一只红色的怪模怪样的龙在喷火，旁边男子坐得笔直认真看书，唇角依稀能见笑意。
一个粉色头发、湛蓝眼睛的少女在给半躺在床上的男子喂汤。
最后一张画着一个眉眼带笑的英俊男子，旁边写着两个字——
清祀。
“清祀，生于十二月。本为太子，却被奸人所害，九死一生。至交好友莉莉丝也被奸人蒙蔽，失去龙形和记忆。”那个算命先生嘴巴一张一合，不疾不徐吐出奇怪的话语，脸上甚至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看上去很像图上的男子，只是面无血色，瘦可见骨。
我头痛欲裂，当场长出坚硬的鳞片和锋利的爪子。背上双翅呼呼扇动，我不知道自己想要飞往哪里，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飞走的时候我俯瞰下方，人群议论纷纷。那个算命先生还在喃喃，“拿走你最重要的东西，算不算报仇？”
16
“莉莉丝，醒醒。”什么湿湿的东西滴在我的脸上。
我掀开一道眼缝，是槐序。
他睁着一双泪眼，与我四目相对。
“莉莉丝，我们有孩子了。朕会立他为太子或者太女。”
“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让百姓奉恶龙的孩子为未来君主？”
槐序脸上一僵，杀气毕现，“什么恶龙？你是朕的皇后！谁敢乱嚼舌根，朕就杀了谁！”
“我刚刚飞回宫的时候，不少人看见了吧。天下人那么多，你能杀得了多少？”我摸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正孕育着一条新生命。
脑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以前那段时间的躁动不安，根本不是什么发情期，而是体内流淌的杀戮血液在叫嚣。我不敢面对自己日渐兽化的事实，选择听信槐序的话，骗自己去海外寻找公龙。
“你将匕首插进我的心脏，也是为了防止我变成杀人怪物吧？”
“莉莉丝，对不起！”槐序把脸埋在我的肩窝，就像小时候一样，软软伏在我怀里，不住抽泣，“国师说只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不然你会失去人性，渐渐变成真正的贪婪残暴的恶龙。”
我点点头，这一点从我醒来时就已经感知到了。
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在渴望什么——更多的珠宝，以及，更多的鲜血。
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无力地闭上眼，也许这就是龙之诅咒，勇士终成恶龙。不是我不想就可以不发生的事情。
“是不是清祀告诉你的？这可恶的伪君子，居然还活着。”
“不关他的事。我怀孕了，恢复龙形只是早晚的问题。”
17
槐序一连十日都没上朝。
他来回奔波于我和国师之间。既怕我生出什么变故，又要和国师商量化解我体内戾气的方法。
我已经下定决心离开。
明天就有一艘大船驶往海外。
只要我隐身一段日子，远离这片大陆，槐序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们本不该有牵扯。
临走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槐序。往后余生，我静悄悄带着孩子度过就好。
“那里有个男人骑马掉进海里。”两条鱼游过，窃窃私语。
“还好被人救起来了。”
18
莉莉丝走的时候，槐序正做着梦。
梦中，他还是小少年的模样，伏在莉莉丝香香的肩窝里假扮天真。
笨蛋莉莉丝显然缺乏对异性的基本认知，居然把十几岁的男人当作孩子不加提防。
那几年他占尽了便宜，趁着莉莉丝沉睡的时候，偷偷亲她的小爪爪或是脸颊。
而莉莉丝懵然不知，一心只把他当作弟弟。
这份感情从何时开始他已经难以分辨，好像等知道的时候已然情根深种了。
他找到吏部尚书伪造了顾淳意这个身份，满心欢喜期待他们大婚之后的生活。
所以，当莉莉丝坚持要前往海外寻找公龙配偶时，他出离的愤怒。
命小沫子杀光了所有和她亲近的小动物。
还亲手把匕首插进了她的心脏。
到底是防止她兽化更多，还是报复她抛弃自己更多，他分不清楚。
她沉睡了三年，槐序就提心吊胆了三年。
这三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广纳美女、充盈后宫，但他不曾这样做，连有位份有家世的静妃都没碰过。
这世上没有人比莉莉丝更好。
她是他唯一的珍宝。
所以，莉莉丝，不要离开我！
槐序从梦中惊醒，立时奔赴中宫，噩梦成真——莉莉丝走了。
他想起莉莉丝心心念念的海外，马不停蹄去追。
还是没有追上。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国师。
国师会送他去她在的地方。
也许是海外，也许是她口中的“另一个时空”。
19
船沉了。
我被海水淹没，失去意识。
再睁开眼，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我被吸了进去。
终于回到二十一世纪。
我还是那个外号“堂吉诃德”的女大学生，虽然不再以屠戮恶龙为使命，但仍然保有一颗勇士的心。
“莉莉丝，我们箭术社来了一位新成员，他来自神秘的东方大国。”莱古拉斯拍拍我的肩，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我定睛望去，是个俊秀的青年。他黑发黑眼，脸上有一个深深的梨涡，却不爱笑，一脸冷漠。
声音倒是出奇的温柔：
“莉莉丝，我们终于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