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日的江向明也闷闷不乐，和江老大吵一架。

向来宠着小儿子的江老更是头一次打了江向明。

他跑来找江骁帮忙：

“大哥，如今国门被贼人打开，我们江家怎能坐视不理？”

可他自幼仰仗的江骁却不应声，让他别无理取闹。

一向温文儒雅的江向明气得摔了好几本书。

我去找他时，他正鼓弄着院里的柳条。

他激情慷慨地同我讲了许多。

说他之所以喜欢读书，是想救家国于水火。

28

江向明看着我麻木的双眼：“晚晴，你是不是不明白家国的含义？”

我脑海中闪过落败的杨家，饿死在街头的乞丐，为活下去而挥洒的水袖。

生死，

才是我的头等大事。

能活下来便是万幸。

我的认知里，家国，

仅是离我遥远的，简简单单二字。

我摇头时，耳畔响起道坚定的女声：

“沈阳有个12岁的人在课堂上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是江骁的二姨太，罗灵初。

两人很是投缘地聊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

他们讲的我大多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见江向明情绪缓和下来，我便松口气。

想起师傅教的新动作还没学会，悄然离去。

29

罗灵初这个人倒新鲜。

刚嫁进江家闹了几日脾气，见识到江骁不会低头哄人的直性子后，便收起脾气。

找借口去江骁面前晃悠几次，无一不落个热脸贴冷屁股的结果。

她又拉上我，去找贺彩塘聊天。

结果聊着聊着差点吵起来——

罗灵初念叨江骁没情趣，从小就像根木头。

贺彩塘说女人要三从四德，嫁夫随夫。

罗灵初震惊得，像见到她太太太太上奶从坟里爬出来。

自那以后，她也不再找贺彩塘，开始缠上我。

给我买新式旗袍，洋人的蕾丝花边流苏。

讲西式的罗曼蒂克，带我跳新奇的舞蹈。

30

一来二去，罗灵初成为我在江家交谈最多的人。

她聊起男女情谊毫不避讳。

她承认自己是喜欢江骁。

但等罗家挺过危难，她会与江骁和离。

她看得出来江骁对她无男女之情。

而且，她不接受与别人共享丈夫。

我不禁佩服罗灵初能如此洒脱地讲出和离二字。

她转头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真的愿意留在江家做童养媳吗？

我一滞，脑海中闪过些身影。

最后摇摇头。

我说，离开江家，我不知道去哪。

31

那日的不愉快并没影响到江骁和江向明的兄弟情。

真正发生转变的，是不久后的一日。

司机接我回家时，江骁并不在车上。

汽车启动，师傅与旁人闲聊的声音渐远：

“倭人快打来了，上海的一群学生在闹起义……”

想起几日没回家的江向明，我心头有些不安。

32

回到江家，所有人都低沉着。

伺候沏茶的丫头紧张地一连打翻几杯茶水。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这茶要送去哪。

她只回答了后半句：

“送到老爷房里。”

33

江老鲜少白日留在家中。

我替那丫头沏好茶，端着走进老爷房里。

险些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打翻茶水。

江骁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凝重。

江老被牢牢捆在床头，憋得满脸涨红，迷离又痛苦地哀嚎着：

“你个逆子！松开你老子，有本事杀了我！”

“给我！把烟枪拿过来！”

“杀了我吧，白眼狼！你不如杀了我！”

地上摔着一杆烟枪。

幼时的印象里，奶奶曾指着那玩意打骂过爹。

说若敢沾上这害人的鸦片，必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