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六岁那年的夏天，电闪雷鸣，她惊醒过来想要去找大夫人寻求庇护和温暖，却看到父亲将母亲推倒在地，一向温文儒雅的父亲额上青筋暴出，眼珠龇起，指着母亲，“你这个贱人！这些年了，赵氏和凤氏为什么一直没有孩子你不清楚？是你，是你对她们下了绝育药啊！……”
一向雍容华贵的母亲匍匐在地上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嘎声道：“是我又怎样？这些年，你对我可曾有心？赵氏也罢了，那凤氏，你看得像眼珠子似的……”冷笑，面容扭曲如鬼般，“她既然得了你的宠，就该断了其他念想！一啄一饮，这很公平！”……
百里兰依闭了闭眼将这噩梦般的画面甩开，再睁眼，眸色清冷，带着嫌恶，道：“留下吧，不过，你不要对我耍什么心眼。”
凤非烟笑着，“娘娘以为，烟儿害您有什么好处？”
百里兰依沉吟着。
杜锦平一直霸着皇宠，有子尚好，若是无子，这宠又能挨到几时？至于陶妃，家世不在自己之下，皇上也看重得很，这两人便是自己日后封后最大的劲敌！
而凤非烟不过是寄居在百里府，三夫人被大夫人拿捏着，这般帮自己，无非是想着借自己和百里家的势以后过上好日子。这么一想，她愉悦了许多，瞥了眼那桌子上的一盘水晶葡萄，道：“那葡萄赏了你，去吧。”
凤非烟知道事已成，说了句“谢娘娘赏！”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百里兰依靠回迎枕微闭着眼睛，须臾，眸中闪过丝冷光。
出了引桐宫，凤非烟拎着那串水晶葡萄吃得津津有味，随手扔给暗影几颗。
暗影瞧着，满头的黑线，这主子扮孩子扮上瘾了，不过看到她这么开心自己也喜欢起来，慢慢剥了颗放到嘴里，又甜又酸，冰冰凉凉。
她道：“主子这么做不怕出事？”
凤非烟道：“既然她敢做便自有妥当的法子，更何况，”她一脸狡狯之色，“是她做不是我做。”
暗影差点被葡萄噎着。
凤非烟将最后一颗吃完，随手将手心里窝着的一团葡萄皮往远处一甩，再将沾满汁液的手在暗影的衣襟上擦了擦，漫不经心地道：“等着吧，有曲折才是一部好戏不是？”
暗影瞪着衣襟上的污渍，再看看前面那欢脱的背影，无奈摇头。
********因为杜锦荣及笄礼上发生的事，夜慕华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到起云宫了，倒是去了陶妃宫里几次，简直让杜锦平咬碎了银牙。
这一天早晨起来，她脸色阴沉，梳头宫女正小心地梳理着她那一头青丝。
“哎，”她咧了下嘴，反手一巴掌打在那宫女的脸上，手指上带着的鎏金护甲在那粉嫩的脸颊上留下几道血印。“贱婢！你是诚心想要害我不是？”
“婢子不敢，娘娘饶命！”梳头宫女腿一软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杜锦平依然不解气，拿了根金钗胡乱地往她身上戳，“贱婢！连你也欺负本宫！……”
那宫女疼得身体打颤却不敢躲开，只是拼命磕头求饶，旁边的嬷嬷宫女低着头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终于发泄得累了，她将金钗一扔嫌恶地看着几乎喊不出声的宫女，道：“将这贱婢拖出去！本宫不想再看到她！”
两个小太监过来拖了那宫女出去了，地上沥下点点的血迹。
迎春陪着笑脸道：“娘娘消消气，这贱婢是罪有应得，娘娘犯不着气了凤体。”
杜锦平吐了口浊气，只觉得身上酸软无力。
迎春使了个眼色，一个宫女端了碗她平常最为喜欢的草莓汁过来，“娘娘请用。”
杜锦平瞧着那白瓷碗里一汪殷红透亮便食指大动，接过来喝了，还觉得不够，吩咐道：“再端碗来。”
“是！”
她连喝了两碗，感觉心里舒服多了，身上依然疲懒无力，皱眉道：“也不知怎的，这些天乏力得很，倒是觉得这酸梅汤可口。”
迎春道：“主子喜欢就让奴才多做些，”忽然想起了什么，“娘娘方才说身上疲乏，想着吃酸的？莫不是，莫不是……”
杜锦平不明所以，道：“不是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当年废后怀孕时也是这般情景，而自己忍着满心的酸意和嫉恨曲意逢迎。她霍然起身又慢慢坐下一只手抚住小腹，声音都有些变了，道：“去，去请太医！”
“是，快去！快去！”迎春惊喜万分，忙命一宫女去请太医。
不一会儿，太医院首席陈太医过来了，小心地搭脉，眉头皱起有些犹豫不决。
杜锦平心中忐忑，道：“太医，本宫这是……”
陈太医又凝神片刻，起身行礼，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滑脉之象……”
“真的？”杜锦平要被这巨大的惊喜震蒙了，她心心念念想了这么多年终于怀了龙种，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她会母凭子贵入住东宫，东华皇后非她莫属！
她扬眉吐气，道：“赏！重重有赏！”
“谢娘娘，谢娘娘！……”宫女嬷嬷们欢喜雀跃，一个劲儿地恭喜着。
这时，外殿一声尖细的呼喝声，“皇上驾到！”只见夜慕华匆匆地走了进来，满脸的期待和喜色。
顿时，殿内跪倒一片，“参见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杜锦平乍见他又是欢喜又是埋怨，迎着他便要拜倒被他一把扶住。
“爱妃真的怀了龙种？好好好！”夜慕华大笑，心情极好，“朕终于有儿子了！哈哈，”他小心地揽着杜锦平道：“想要吃什么只管传下去。还有，陈太医，你给贵妃开几附保胎的药，好好地调理朕。”
杜锦平偎在他怀里温柔柔弱，脸上掩不住的得意。
陈太医张张嘴，还是将想要说的话吞下去，低头道：“臣遵旨。”
起云殿正沉浸在欢乐中，这时一小太监一溜烟地跑过来，跪倒，“启禀皇上，陶妃娘娘请您过去。”
夜慕华皱起眉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事？”
小太监顿了下，道：“恭喜皇上，陶妃娘娘偶感不适，太医把脉说是滑脉之象。”
大殿内陡然间死寂，俄而，夜慕华爆发出大笑声，道：“好好，一天之内两位爱妃怀了龙种！这真是东华之幸，朕之大喜啊！”手一挥，“赏！全部都有赏！”
嬷嬷宫女们默了下跪倒谢恩，几乎没有人敢看杜锦平瞬间扭曲的脸！
很快，两位妃子同时有孕的消息传遍了宫里宫外，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恭喜声此起彼伏，一派喜气洋洋。
********引桐宫，百里兰依却气白了脸，看到气定神闲的凤非烟怒不可遏，将一壶茶掼了过去，“你，你做得好事！”
凤非烟稍一偏闪，那壶擦着她的鼻尖飞了出去，溅出的热茶有几点落到她的肩头，把云雀吓了一跳，唬得一下子跪了下去。
凤非烟弹掉肩头上的茶叶，溅了茶水的地方微微有些疼，脸上笑微微地，道：“娘娘稍安勿躁。”
“闭嘴！”百里兰依喝了声，难以抑制的怒气，低声道：“你不是说那是绝育药吗？为什么她们两人会怀孕？”一双美眸如淬了毒的刀子盯着她。
凤非烟撇了下嘴，道：“或许是因为年份长了药性退了。”看着她气狠狠的模样笑了下，甜甜的，很是无害，“娘娘不妨静下心耐心等段时间，其实，很多时候好事能变成坏事，坏事也能变成好事不是？”
百里兰依将信将疑，火气也慢慢压了下去。突然间笑了，拍掌道：“两人同时怀孕？哈哈，只怕都容不得对方呢？好，我便慢慢等着，看着。”她满意地，“烟儿，父亲果然没有看错你，刚才是我太过于急躁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凤非烟摇头，道：“娘娘以后只需记着，烟儿一切都是为了娘娘好。”
百里兰依连连点头，已经完全信服。
凤非烟微笑着，神思却有些恍惚。她想起了敏俊，她的敏俊啊，那柔柔软软的小身体，那仿若浸在水晶盘里的明眸……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是不经意地入梦，让她的心被生生撕裂！
她低下头，遮住了眸底的悲伤和恨意，孩子么？夜慕华，杜锦平，穷其一生你们也不会有孩子！我要让你们尝尽得到后却又失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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