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杜锦荣自杀的消息传到起云宫时,杜锦平正含了颗桂圆在嘴里,猛然一咳,桂圆卡在了喉咙里,一口气上不来直翻白眼。
“娘娘!……”迎春急的又是捶背又是抚背。
好容易桂圆肉吐了出来,杜锦平哇地一声哭出声来,“荣儿!你怎么这么傻?”
她虽然对其他姐妹无情,对这唯一的亲妹却是极为看重,乍闻噩耗,又是伤心又是痛恨哭得天昏地暗。
迎春流泪道:“娘娘且节哀顺变,您的肚子里还有小皇子可不要伤了身体……”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杜锦平突然觉得小腹坠痛,身下甚至有温热的液体流出,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手捂着肚子,呻吟道:“快,太医,宣太医……”
等到陈太医赶来时,她躺在床上脸色煞白,迎春和几个宫女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见了她如同见了救星,“陈太医,你快帮我家娘娘看看吧。”
陈太医不敢怠慢,搭脉问诊,一番折腾下来,他捋着那花白的胡须郑重地道:“娘娘的脉象不稳,应该是大喜大悲,情绪过于激动,才动了胎气。”
“那,那怎么办?”杜锦平大惊,扯住他的袖子一叠声地问。
陈太医咳了声,道:“静养,戒躁,等老臣开几幅方子吃了再看看情况。”
“好好,钱公公,快点跟太医去开药。”杜锦平吩咐钱公公送陈太医出去,自己的手紧捂在小腹处瞪着帐顶看了良久,开了腔,道:“皇上呢?”
迎春嗫嚅了声道:“钱公公去请了,只是……”
杜锦平冷哼一声,“罢了,我知道了。”闭了闭眼,心头酸苦却愤恨难平,都说帝王恩瞬息变,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如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自己便被冷落如斯,如今,这腹中的孩子便是她最大的资本和赌注。
如果她没有记错今儿是永安候和陶二小姐的大喜之日,夜慕华为了显示皇恩浩荡一定会亲自去观礼,陶妃一定陪在左右。
她甚至隐隐约约听到鼓乐齐奏的声音,能想象到陶妃该是怎样的得意满满,而杜家,妹妹的尸体躺在薄棺中死不瞑目,自己连去看望吊唁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切都得陶妃所赐!
“陶新月,”她一只手揪紧被角想象着是撕扯着陶妃的脸。咬牙切齿,“我们走着瞧!”
永安候府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几乎整个东华的大小官员都趋之若鹜,从永安候到陶府的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百里家的马车上,凤非烟掀开帘子往外看也被这番喜庆的景象所感染,一回头,暗影上了马车贴近她的耳朵,“小姐,起云宫传来消息,杜妃胎动异常。”
凤非烟眉尖挑了挑,似笑非笑,道:“是么?她终于尝到了至亲惨死的痛了!”向皇宫方向看了眼,“告诉凤妃,再加一剂猛药,杜妃,我要她一点点失去,一步步去死!”她说这话时,眉眼含笑,俏皮可爱至极。
蓦地,前面马车里百里君临看过来,那双冰封寒九的眸子里升腾起淡淡的氤氲,似乎有了少许的温度。
她甜甜一笑。
因为是皇上赐婚并观礼,场面异常地热闹,陶妃更是满面春风。
钱公公使来的小太监踟蹰了片刻缩了缩头还是悄悄地离开了。
婚礼过后,夜慕华得知了消息唏嘘了几句便命人给起云宫和杜家赏赐了些东西,以示安慰。
杜锦平面有凄色却没有怨怼之色,一连几天都呆在宫里安静地抄录经文,休养安胎。
这一日,她刚刚起身勉强用了点燕窝便搁在一边,道:“扶我出去走走,老是这么呆着都霉了。”
迎春应着扶着她慢慢往外走,外面的阳光炽亮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娘娘小心……”
两人走了几步,听到回廊下有人声传来,钱公公恶狠狠的声音,“不许胡说!若是再乱嚼舌头,我剥了你的皮!”
“是,是……公公饶命!婢子再也不敢了……”几个小宫女唯唯诺诺。
杜锦平蹙眉,道:“你让他过来,这一大早地说什么呢?”
迎春心中一颤,勉强笑道:“娘娘又操心了,想必是那些奴才犯了错被公公教训呢,哎呀,娘娘,您现在就是养好身子才是。”
杜锦平见她言辞闪烁,不由起了疑心,道:“你也学会和我插科打诨了?把她们都叫过来,我问问。”
迎春无奈,示意身边的小宫女去叫。
钱公公带着两个小宫女过来了忙着行礼,“娘娘。(娘娘万福!)”
杜锦平仔细看了眼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宫女面带惊恐瞥了眼钱公公,嗫嚅不语。
钱公公见杜锦平的脸色不善,硬了头皮,道:“都是这些贱蹄子嚼舌……呃,那个,那个这几日废后的宫殿里听说……听说又鬼魂出现……”说着话,他牙齿有些打战,毕竟当年废后死后,他跟着杜锦平整治了不少栖凰宫的人。
杜锦平打个趔趄,亏得迎春扶着才没有跌倒。她咬牙道:“谁,谁看见了?”
两个小宫女互相看看一个胆大的道:“回娘娘,前儿夜里婢子听到有人哭,以为是宫里的人就过去看看,婢子看到……看到……”她牙齿打着颤,哆嗦着,“一个白影子飘来飘去,还呜呜地哭……婢子吓坏了……”
另一个也道:“还有几个也看见了,真的是鬼……都说,都说是废后的鬼魂不散……”
杜锦平揪紧了衣襟手背上青筋突起,脸色白得很,嗤地冷笑声,道:“妖言惑众!哪里来什么鬼魂之说?本宫看你们两个不想活了,拉下去掌嘴!”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两个小宫女哭饶着被拖下去了。
杜锦平充耳不闻那噼噼啪啪的巴掌声和哭声,挺直了脊梁,眸子幽冷,道:“废后的鬼魂?哼,活着尚且斗不过本宫,死了又有何惧?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装神弄鬼!”
钱公公和迎春互看了眼,缩了缩脖子。
当天晚上,一轮圆月如薄薄的瓷盘挂在夜空,旁边堆着一团阴云。
杜锦平命钱公公叫来几个太监宫女拿了棍棒提着灯笼在迎春的搀扶下一路到了栖凰宫。
栖凰宫自废后死后便废弃不用,原来废后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唯剩下的两个宫女一个被她打死一个被贬去倒夜香,平日里更是没有人来。
偌大的宫殿在影影幢幢的树影中如同一只怪兽蛰伏,风吹动廊檐下的铁铃发出刺耳的声音,犹如鬼哭。
这一行人走着也渐渐觉得头皮发麻,脚步慢了下来。
钱公公道:“娘娘,这儿阴气太重,您还是回去吧。”
杜锦平早就腿肚子打颤,但是又不能露了怯意,喝道:“本宫有龙子护身什么鬼怪敢近本宫的身!快走!”
钱公公无奈,一行人继续向前,上了台阶四下照了照,蓬草疯长直至蔓延到了台阶上,原先红漆的铜门已经斑驳不堪,在月光下愈显得颓败森冷。
钱公公命一个小太监上去推门。
小太监抖索着手刚刚摸上门环,嘎吱一声门竟然从里面开了,一阵阴风漏出,灯笼晃了几晃。
“妈呀!”小太监尖叫声连滚带爬地跳下台阶。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杜锦平骂了声,“废物!”指着钱公公,“你,还有你,都给我进去。”
“娘娘……”钱公公身体如筛糠般,看着对方闪着寒光的眸子心里发颤,踢了旁边两个小太监一脚,“进去!”
磨磨蹭蹭地进了大殿,大殿里一片荒凉,大幅的纱幔被风扬起灯火忽明忽暗,一抹月光穿过半开的窗户和门泻进来苍白飘渺,透着诡异。
杜锦平死命地抓住迎春的胳膊四下张望着,眼前突然一暗,灯笼熄了,而与此同时,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我死得好惨哪!……呜呜呜……”
似乎是应着这哭声四周帐幔飞扬起来,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半空中飘过又飘回来,犹如幽灵。
“鬼呀!”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抢着便要往外跑,谁知吱呀一声那门竟然关上了。四周阴风阵阵,那声音如同响在耳边,“……妹妹,我死得惨哪!……呜呜呜……我的敏俊啊!……妹妹,你要救救姐姐啊……”
那白影突然贴近,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如血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杜锦平,而嘴角还在不断地流血,张开没有了舌头。
“啊!”杜锦平几乎要被吓疯了,一只手捂住脸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不是我!不是我!……要怪就怪你太过于强势!……都是他……不要来找我!啊……”她尖叫着,不管不顾地往门那边跑。
“娘娘,等等我……”其他人更是争先恐后。
好不容易摸到了门前拉开门,一行人连滚带爬地从大殿里跑了出来,身后那鬼哭声依然一声连着一声,仿佛就在耳边。
杜锦平疯跑一阵,背后一只手拽住了她,“啊!”她伸手去打。
“娘娘,是婢子……”
她听到迎春的声音,吁了口气,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娘娘!……”众人惊魂稍定,看她这般摸样更是一吓,忙抬着她互相拖拽着回宫去了。
就在众人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时,栖凰宫里慢慢走出两个人,一个正是那着白衣的鬼魂,盯着她们的方向,说了句,“走了。”
另一人探头看看,道:“想不到这贵妃这么不经吓!”
那装鬼之人嗤道:“因为她心中有鬼!走,去向凤妃娘娘禀报去。”两人瞬间消失,一地月光依旧。
章节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