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掏心窝子的话,让柳氏心里一暖却鼻上一酸,滚烫的眼泪又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地掉,叶晋宁又低了声道:“女儿已不是昨日的人,定不会再让母亲担忧。”
听闻此言,垂泪的柳氏抬了头,眼珠圆大,不甚理解道:“不是昨日的人?”
叶晋宁掀了眸,宽慰道:“母亲只需记得女儿今日之话,莫要哭了。”
第二日,东曦既驾,大地朦朦胧胧如缠绕橙色的纱幔,叶家的下人们便已忙碌起来,为自家院子里的主子们做早饭。
叶家一共五房,三个老爷。大老爷的夫人是大房与二房。二老爷的夫人是三房与四房,三老爷的夫人则是五房。三老爷本有一妾,却因难产而母子去世,三老爷悲伤过度亦不再纳妾,倒是让五房的朱氏成为炫耀的资本,逢人便说老爷对自己情有独钟不收人过门。
叶家有一老太太,整日吃斋念佛极少管府上之事,但人皆说其心底儿最是明亮。对自己的三个儿子不偏不倚,管教也严厉,才让三人都有了出息,老大老三将叶氏绣庄经营得风生水起,老二则在官场好名利。
叶家吃食是分开吃,各院主子每月领了银钱自家在院子做饭,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聚在一起。
今日起个大早,叶晋宁一边对镜贴花黄,一边思索:按照前世的记忆,这一日,四太太金氏该带潘启明上府,又误打误撞见了她沐浴,因此她名声尽毁,不得不嫁。
她心里如锣鼓喧天,让人不得安生。害怕这一幕出现,心口又攒着一口气,想要这一幕快些到来。
人人皆说她冷淡没有情绪,殊不知,她只是不表露,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已波涛汹涌。
她寻思着,不知此时的四房太太金氏是否出门去接潘启明。
四房太太的娘家妹妹嫁给潘启明的二叔做正房,因此便也搭了线算上远方表亲。远方表亲秋闱之试回乡,路过大富贵的表姨夫家,来坐坐也是合规矩的。
但无人知晓,金氏早在潘启明去秋闱之前便去了信给潘家,打定主意让他赢得三房小姐叶晋宁的心,然后娶她得一笔丰厚嫁妆。就算考不上功名,日后用这嫁妆捐个县衙小官,也不是难事。
三夫人柳氏将绣的鞋垫子搁置一旁,见女儿犯思索,便吩咐满儿道:“且去熬药,宁姐儿大概是病气重了些。”
叶晋宁收了心思,问满儿道:“上次父亲送的上好春茶还在吗?”
柳氏诧异地问:“宁姐儿一向不喜茶汤,如何问此?”
叶晋宁回:“昨儿不是得了四太太的话,要过去学规矩吗?”
这话才落,柳氏倏然眼眶一红,伤心事又略浮上心头。满儿见状又恐她落了泪,忙开解道:“宁姐儿这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昨儿四太太如此说了,她不去可不行。”
这话倒是让柳氏泫然欲泣的神色收了收,定定地看向叶晋宁。叶晋宁点头,“满儿说的是,母亲莫要多想了去。”
柳氏伸手入腋下将手帕扯出,抹了把眼泪,这才吩咐,“满儿,春茶在我里屋第二个暗格里,你且先去取再熬药不迟。”
满儿应答着去取,叶晋宁也起了身,等满儿递来茶叶,后又喝了药这才朝着牡丹园而去。
柳氏心里急,生怕女儿在牡丹园受委屈,想要跟上,却被满儿拉住了。
“三太太,奴婢总觉得宁姐儿自醒后便不一样了,老成许多。兴许她有自己的算盘,我们莫要打搅了才好。”
叶家是岥阳的大户人家,院落初建,老祖宗找了风水先生仔细选址。风水先生将这岥阳城里城外看了个遍儿,才寻得这一处宝地。院落将园林与宅园合一,可赏,可游,可居,进来之人无不赞叹一句美哉。
重活一世,叶晋宁再次走在这园子里,处处看去皆觉得美不胜收,心中也流连十分。她终于在太湖石堆砌的玲珑精巧假山前站立,因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今后权倾朝野的侯爷孟怀誉!
她的心突突直跳,像只要扑出来的小兔子。她躲在假山一旁,确保对方无法将她看出这才缓过神来。
只听孟怀誉那头低沉的声音道:“怀誉多谢二老爷的赏识,只因怀誉志不在从商。”
“别着急拒绝……”说话的是叶家的二老爷,也是叶晋宁的父亲。他继续道:“你该多思忖思忖,我家宁姐儿容貌倾城,贤惠声名在外,娇妻富贵家,入赘也不亏待了你。”
什么?五年前,父亲竟然找过孟怀誉,谈过令他入赘叶家给她做夫婿?
叶晋宁的脸如火烧一般,让她臊的慌。前世临死前的疑惑,终于解开!
她惊慌之下欲逃,却不料撞在了诗文碑上。
这诗文碑是祖上每一代的叶家有才之士留下的诗句,散落在园内各处,历经修葺整理,也算成了叶家附庸风雅的一道风景。亦是外人高看叶家之处,皆道叶家不止会经商,亦是会作文,早晚出大人才。
诗文碑是实心石头做的,这秋日还有浓浓郁热,叶晋宁本只穿了一层薄绣鞋,猛然撞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一阵细小的惊呼从她口中滑出,她便吓得死死捂住嘴巴。
在假山另一头的孟怀誉,虽看不到人,却是看到了那白皙的手,十指尖如笋,将鞋袜退去,那小腿似白莲藕……
他微微收了收眉宇,那白皙手腕上的红色胎记像一只极小的展翅欲飞的蝴蝶,那蝴蝶似通了灵性,飞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火萦绕胸口。
叶晋宁检查脚趾没流血后这才急忙穿好鞋袜,逃命似的离开,绕了远一些的路,从大哥的聪雨轩书房处的月亮门而过,去往牡丹园。
幸而此时尚早,是聪雨轩门房交班之时,并无人阻拦她问为何从此处去。
来到牡丹园,叶晋宁深吸一口气,在原地想着若真的见上前夫潘启明,自己该如何拒绝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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