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叶家小娘子们绣花的是江南最出名的绣娘,她本家也姓叶,但因绣技一流,因此多被人喊做绣姑,倒是没人喊她本名了。
绣姑平时最不喜叶晋宁,蜀绣一团糟不说,还冷淡不爱说话,比她这个老师还要高傲。她最是喜爱叶含英,这丫头虽然跋扈又骄纵,但嘴巴甜,又会隔山差五的送些小礼品,倒是让她见了新鲜。
这一次三房太太柳氏亲自来请,说是宁姐儿怎么叫都不回屋吃饭,愣是呆在绣阁好几个时辰,在为蜀绣而犯难,还请她前去解惑,将人劝回。
绣姑是不信的,但才走到阁楼便听到她的喃喃自语,方才暗道奇怪,怎地突然便转了性子?
绕到埋头苦绣的叶晋宁面前,绣姑大为惊讶,怎么一段日子不见,这丫头的蜀绣功夫竟然上升的如此快?昔日她连入门的滚针都差强人意,勾勒出来的线条亦是不忍直视,现在倒是活灵活现了。
她感慨:“你现在倒是能用八丝的线来勾框了,也算是进步。”
叶晋宁没有表现沾沾自喜,而是道:“我已经落下太多功课,要想参选绣娘比赛,我必须努力了。”
她自报目的,这倒是让绣姑心里踏实了许多。原来这人的突然变化,是因想飞上高枝呢。教会她也未尝不可,她一旦中选,自己的名声也会跟随见涨。
定了主意,绣姑便问道:“你一向最擅长苏绣,为何突然周转攻蜀绣?”
叶晋宁回:“一旦上了京城,这两种绣都是要考核的,我总不能不学。”
绣姑点头,耐着性子道:“既然你诚心学,我便从头教你吧!”
叶晋宁依言而行,果断放弃了昨夜绣的大半个绣样,重新找了一个蚕丝绢帛底布,一向平静的眼神里涌动着丝丝期盼。
绣姑收回眼神,对她道:“今日便先学晕针吧。切记,晕针施针严谨、针足排列整齐,从里向外,最后齐边。早些日子我是教过你们晕针的针法,你可还记得是哪些?”
叶晋宁答:“二二针、三三针、、二三针、五针。”
绣姑满意地点头,“你母亲找你吃饭,我且教你二二针,你便去吧。”
叶晋宁点头,微微一笑,“我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竟忘记吃饭了。”
绣姑没有搭话,而是认真地道:“二二针绣下一排时以四针为一组,第一针较长。”
叶晋宁按照她的教法,开始下针,十分谨慎,但在第二针时却被纠正了,“宁姐儿,这里不对,第二针要比第一针短三分之一。接下来,第三针与第一针一样,第四针是第一针的一半长。”
绣阁外蝉鸣悠长,炙热的大地要把人吸到土地了一般,叶晋宁却心无旁骛,穿针引线,按照绣姑的教法,认真的学着。
她专注地盯着绣线,心里渐渐地倒是把中院发生的事情丢在一旁。绣姑也盯着她看了许久,心想,且再过些日子看吧,若真的改变成如今模样,倒是可以考虑收她为关门弟子。
正这样想着,便听到有人急匆匆跑上阁楼的声音,两人回头望去,是四房太太金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婆子张氏。
张氏脸上直冲冲地朝着叶晋宁而去,丝毫没有礼数与敬畏,她带着质问的口吻问:“宁姐儿,你不在中院为何在此?”
听了这话,绣姑不明所以地看向叶晋宁,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儿似的,但到底没问。
叶晋宁一脸淡然,慢悠悠地将手中的绣针插好,才抬眸问:“张婆婆何出此言?”
她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被潘启明看了身子,这张婆子便不知从何处而来,那破桑子一吆喝,所有人都聚集了过来,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做自己彻底被家人放弃了。
见叶晋宁装糊涂,张婆子有些激动,“你不是同英姐儿同去了吗?怎地不在中院?”
叶晋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我的确是打算与英姐儿去一趟中院的,半路遇到了大哥书房的小厮,始终觉得这样不妥当,便折回来绣花了。”
叶晋宁说的有理有据,甚至将证人也找齐了,这明摆着要把去中院之事给推脱掉了。
张婆子一听这话便面露凶色,打算如以往一般用怒气镇住这丫头。但眼神交汇,她那眼神如鹰隼般,阴骘而深寒。
两人对峙好一阵,张婆子便败下阵来。她心里打着鼓,这冷漠的丫头,如今怎地不好拿捏了?
“张婆婆今后莫要在小娘子们面前提中院了。”绣姑插了句话,“虽我只教刺绣,但也知深闺大院是忌讳这些的。”
这一句话把张婆子的脸说的更黑了,本来气势汹汹的来找叶晋宁的麻烦,现在倒是成了她的不是。但她转念一想,这事儿本来便是为了叶晋宁安排的,现在却成了英姐儿的错处,若不拉上她垫背,怎么捡底?
于是,方才犹豫的脸瞬间一收,带上严厉与斥责,“宁姐儿,英姐儿本是陪你去的中院,你心里好歹毒,将她设计在中院便跑了,可知这是大罪?”
叶晋宁也不辩驳,而是将自己才下了针的布帛收了起来,装在绣篮子里,挎上手腕,才幽幽道:“您也算是叶家的老人了,怎地做出污蔑小姐的事儿?我与你多说无益,到大伯那里去辨是非吧!”
这丫头果真是能耐了,敢到一家之主叶大老爷那里去辨是非了?她来此处本来便是要将她带去评理的,这话由她先说,正中下怀。
于是,张婆子道:“那宁姐儿便走吧!”
叶晋宁迈开步子,步步沉稳,这背影又一次让张婆子心里对她产生了错觉,这丫头,真的不一样了。
这一路走来,叶晋宁的速度不快不慢,好几次张婆子催的紧,但她丝毫没受影响。她这一路都在回忆前世在这祠堂遭受的一切,一根有一根的细针狠狠扎在指尖,那疼痛太深刻,仿佛还延续到现在似的。
叶晋宁收了收手指,握紧拳头,这一世,她已经改命,不求将叶含英母女打倒,但求不会重蹈覆辙!
叶晋宁才进了主院,便见大哥叶驰辉拦下了自己,他道:“宁姐儿,去祠堂吧,众人都在祠堂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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